勾雪梅咽了咽口水,安抚着心跳,忽然发现起伏不停的饱嗝已经完全压制下去,不再反弹。
“真的好多了!不打嗝了,谢谢!”
“那就好。”
他的粗糙的手指缓缓抽离,勾雪梅不经意地瞥向那个被他拿捏的位置,只剩下小小的月牙印,慢慢被回弹的皮肤所吞没,消失无踪。
他离开了她的虎口,她就恢复平静,脱离了心动的危险。
虎口脱险,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含义?
勾雪梅认真地去想,也认真地不去想。
海上的薄月笼着半层迷雾,跟宏村见到的明亮月色不一样,这里的月遥远再遥远,弥漫在没有泡沫的潮水之中。他们才在沙滩上,一路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勾雪梅有些兴奋,走得急,一脚一步都踏在浪花上。浪花入沙,将一切痕迹湮灭。她不知道,身后的赵一藤每一脚都嵌合在她的脚印上,好像重温着沿途来的追随。
海水清凉,将沙滩中蕴藏的炙烤热度带走,勾雪梅玩得尽兴,终于停下来看他。
宽大的短裤裤腿被海风吹开,两条肌肉线条分明的纤长小腿被海浪打过,又显露。勾雪梅凑上前,忽然问他:“你刚刚生什么气?”
“什么生气?”赵一藤不明所以。
“就从出租上下来的时候,你忽然间心情就不好了。”
“”
海风将他的头发吹乱,赵一藤忽然说起车上那个不了了之的话题。
“之前跟张浩然来厦门,是因为跟老赵闹了矛盾。他有了个新欢,当时都已经怀孕了,找私人医生提前看了性别,是个男的。两人就撺掇起来,想把我送出国去,我不太乐意。”
“可是你”
“可是我现在又自己准备了出国,是不是还挺矛盾的?”他自嘲着,笑声在海浪面前显得格外单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不想按照他所安排的去做某件事,最后都会如他所愿。我越是要反抗,似乎越是无能为力。所以只能躲起来。”
他短叹一声:“挺幼稚的吧?”他笑,“我以为我长大了,结果还是只能用最愚笨的方式反抗。”
“那你最后怎么又改变心意了呢?”
“该怎么说?老赵花心这一点也算帮上了忙,他没那么执着了。后来因为因为你,我觉得出去走一趟也不错。”
“因为我?”
“那段时间你刚好在英国旅游,说是想在那里长住一段时间,很喜欢那里古典中的慢节奏。”
她开玩笑的一句话,被他当真。勾雪梅心里有些酸涩,可他的话没有停。
“不管起因是怎么样,我觉得追求新生活总是没错的。换个环境,离远一些,兴许老赵也就没那么多心思来管我了,就算是有,也鞭长莫及。”
他面向深海,耸了耸肩,好像卸下重担。
“我这几年一直努力,就是为了不当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孩。下午会有些生气是因为,因为咱们说好了当成普通男女来重新认识,你又说我跟你是姐弟,说到底还是把我当小孩。”
他音色清冽,被月色镀上一层朦胧。勾雪梅忽然笑开,压根没想过生气的点竟然是在这里,不是小孩又是什么?她情不自禁地就站到赵一藤身边,比划起身高。
“你干嘛?”赵一藤扭头发问。
“你现在已经高出我快两个头了,身体也很结实,早就不是任人摆布的小孩了。你爸爸现在肯定打不过你!”
话说得浅白,却有些安慰的作用。赵一藤眼中动容,月光下的她格外瘦小,笑容却明亮得耀眼。他扯嘴一笑,清风徐徐。
“勾老师,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要永远记住这句话!”
“记住什么?”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所以,我能做的事情,远比你以为的17岁的赵一藤,还要多。”
他歪着头浅笑,带着他特有的冷冽自持,可又有些意外的张扬。靠近她身边时,她甚至感受到侵略的气息。只是这种气息融在阔大的海浪里,她难以捕捉。
像是深海的浪花翻腾出海底的珊瑚,勾雪梅感到眩晕,她连忙侧身去面向海面,想让这阵海风吹走那些莫名的心悸。
无心插柳柳成荫,谁在插柳,成了谁的树荫。现在,她好像看不分明了。
被他掐过穴位的虎口早已没了痕迹,她却感觉那个浅浅的月牙指印烙在了皮肤深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忍不住用手去模拟那个痕迹,只是轻轻一掐,就好像得到答案。
指印和海上的弯月重合,勾雪梅忽然意识到,或许,自从自己的手落入他掌心的那一刻。
她的虎口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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