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乱之始,始于攻心。
诸事按部就班,如计而行。六皇子平怀颢手下兵马先突外广门,后袭内宫门,有意踏入网中,心安理得地等着平王领军外封宫门,如螳螂捕蝉,再好教自己顺理成章地来个黄雀在后。
到此万事皆在谋算之中,李清珏有筑梦精锐在握,更借元家之力,可说是有备无患地候着这场黄雀之争,可异数恰也自此而生。
异数之一,乃武阳侯营中旧人,即死而复生的周君玉,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妄图率领骑军反杀入城,若当真得逞,决然算得是平怀颢挥下的神来一笔;异数之二,乃宏宣帝未雨绸缪,如将龙眼高置云端,信手藏兵皇城之外,埋伏得神不知鬼不觉。
太子一众未料六皇子暗藏一手,而六皇子之党亦未料宏宣帝将军之棋。
昨夜在养心殿中听得殿外敌情来报,道是城外周君玉未能杀入京中,即便是杀来,想也难逃宏宣帝亲手布下的罗天密网。
可又究竟缘何杀不至城中?平怀瑱于此生惑。怜华武艺虽精,但昨夜事急,他所率之人不过私兵五成,力有悬殊,纵使阻挠拖延,胜算实也不大。
而怜华确然做到了,先宏宣帝暗军行之,将周君玉拦于城下。
平怀瑱解不出这一疑问,可也绝不信什么“天助之”,这世上之事全凭事在人为,求佛问天图的仅仅是一安慰,正同他予李清珏之乌木念珠、李清珏赠他那开光锦囊,都不过融进相思与福愿罢了,倘要较起真来,这些个东西岂能神通广大,助人成事,遂人所愿?
若能够……若能够,何家人祈福诵经,哪至于落得如此下场,皇后长年供佛,又怎该抱恙而逝,末了都没能再明眼看看爱子的模样。
平怀瑱陡然胸中窒痛,觉自己这一霎逸神是思得太远了些。
方才刻意伪装的满目平静再难重拾,今失慈母,宏宣帝禅位旨意也抵不平这撕心裂肺的疼。
平怀瑱只觉目眩,僵硬探指揉了揉额角阳穴,扶案缓坐下,仰头靠着椅背合上双眼。
一夜未睡,历罢大喜大悲,这一歇便倏然陷入迷离梦中。
蒋常已传信归来,立在廊里不敢贸然入殿,室里半点儿动静闻听不着,想了想绕至窗畔,透过窗隙偷偷看上几眼,才知平怀瑱是一身单薄地睡在了书案前。他轻叹一息,低声唤来宫婢叮嘱,送进几个玲珑炉子去,亲眼瞧着其中一方搁近太子脚边才又回到殿外,倚廊候着承远王世子。
平怀瑱全然未被惊醒过,反倒在一室暖意中越梦越深,眨眼回到少年时。
那时皇后双目明净,何家尚未出事,李清珏也还不叫李清珏。
梦里皇后慈爱如旧,为他掏心付力地予以关怀,直把他端得比命还重;不时,又见何大人一身不阿正气,向他肃容问礼……
再然后,是何瑾弈面有情意,裹着他赠与的御寒绒袍抱酒而来,笑与他道:“如狂相思酒,今回赠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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