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指着算盘道:“然而我招募你的军队,每年仅军饷就需发放白银一万八千五百余两,消耗粮草六千六千余石。此乃三万四千余户百姓一年所缴纳的赋税。纵使我慕才如渴,可我身为成都府尹,当为官府与百姓负责。黄将军要如何确保你的私兵从今往后能效忠于蜀府?”
黄东玄呆了半晌,又喜又忧,心绪复杂。朱瑙居然是真的要保留他的军权!可是确保?他能怎么确保呢?
沉默片刻后,黄东玄深吸了口气,道:“朱府尹若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朱瑙既然提出这话,自然是早就想好了种种举措。于是他不慌不忙,缓缓分条陈述起来。
想要确保一支军队的忠心,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一个方法,就是往军队中安插自己的人手。监军毋庸置疑是必要的,另外如军需官、传令官等特殊职务也应当由蜀府派人出任,这样才能更好更及时地掌握军队的情况。
不过安插人手能治标,却不能治本,想当初江陵府和长沙府也都往黄东玄的军队里安排过自己的亲信,可仍然没叫这支军队死心塌地。毕竟如果黄东玄决定反叛,把安插进来的人手剔除出去并非难事。所以想要治本,就得让军队中的大多人能自发地心向蜀府。这是很难一蹴而就的,需要日积月累地教化。
朱瑙提出,在没有战事的时候,黄东玄应当让手下的军官分批到成都府接受教化,百夫以上的军官每年至少来一次。一方面是让他们心向蜀府,另一方面,黄军毕竟是匪军出身,军纪有所欠缺,尚需驯化。
除此之外,还应在军队中设立相应官员,随军教化,改善军队习气。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黄军之所以为黄东玄的私兵,一则是他们跟随黄东玄多年,情谊深厚;二则士卒往往只知有黄东玄,不知有官府,只知领军饷,不知钱粮从何而来。朱瑙需要让他们知道,他们领的钱粮是蜀府所发,是蜀民所给,而不是黄东玄个人所出。因此从今往后钱粮不可直接运去黄军由黄东玄命人分发,而是应由蜀吏亲自发到每名士卒手中。粮饷之中会增加蜀中特产,士卒领饷之前还应按照蜀礼进行祭祀。
没有战事的时候,军队也要承担一定的劳役,为蜀中百姓做事,多与百姓接触,以增加士卒与蜀民的羁绊。
可以说,朱瑙提出的有些要求已达到了苛刻的程度,每一条都旨在削弱黄东玄个人在军中的影响。倘若这些要求是由江陵府尹和长沙府尹提出来的,黄东玄一定勃然大怒,甩手而去。但是现在,他却没有生气。
他是败军之将,他心里很明白,朱瑙肯保留他的兵权,已经朱瑙的宽厚和对他的恩赐。这种种举措并不是为了刁难他,而是必要的。他已经三易其主,自己是什么名声自己心里很清楚。
再则,朱瑙给他算的那笔账,让他明白,朱瑙的这种做法是在其位,谋其职。倘若不这么做,才是朱瑙的失职。
更何况,朱瑙给士卒们的待遇真的已称得上优厚,这些小小的麻烦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然,想是这么想,能讨价还价的地方黄东玄也不会手软,毕竟这重重举措压下来,对他的自由是极大的限制。
他先是爽快地同意了一些无可厚非的条件,有商榷余地的地方他仍然据理力争。朱瑙也不客气,两人针对相对,唇枪舌战,这一谈,直谈到窗外天色都暗了,终于将条件谈妥了大半。还有一些细节,便需要两边派出相应的官员来细细协商了。
谈完正事后,黄东玄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这几天一直没睡好,又快马加鞭从云阳赶过来,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全靠脑中一根弦绷着。如今心里大石落地,倦意便不住往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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