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姐,名叫季白术。”
“白术是一味什么药呢?味苦而甘温,健脾益气,燥湿利水,这都是我们从小就背的,呵呵。”
老人轻笑了一声。
“我大姐啊,就是白术。她这辈子过的苦,我们兄妹几个好起来的日子,大姐是一天都没赶上。”
季白芨眯了眯眼,“甘和温,形容大姐刚好,我打小从娘胎里带的病,风吹了不行,雨淋了不行,炕烧热了不行,炕太凉了也不行,我不是家里最小的,明明还有小弟,但因为我的身体,我成了家里名副其实的小妹。”
“而大姐,永远都是大姐。”
“大姐走的那年,我八岁,但因为身子弱,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小弟看上去都比我年长两三岁的样子,爹娘都不在,从我记事开始,第一个记得人就是大姐。”
老人的声音不疾不徐,一点点将人代入到几十年前的过往中去。时光久远,回忆中的一切都要慢慢想起。
“大姐是个很温柔的人,放在现在看,好像没有脾气一般,一切都消磨在她心里,那时候日子过的当然苦,她一个人拉扯四个弟妹,家里家外一把抓,每天给我们烧菜生活,洗衣做饭,还要上山采药。”
“大姐就像一汪水,永远包容着我们,闯了多大的祸事,她不气,不骂,不打,默默收拾残局,解决问题。三哥说宁愿学兽医也不学国医,大姐说,你不后悔就好。
“二姐明明背国药名一字一句都费劲,可偏生扎进去非要学,学不会急得直哭,大姐一点点教。”
“小弟哭着喊着不上学,大姐也不气,只说,你要么去学校念书,要么在家念书。”
“我小时候不想喝药,偷偷趁着小弟不注意把药倒了,半夜发病,大姐一字一句没骂过我。”
季白芨突然沉默了一下,“人活的久了,记的久了,从前的人和事儿慢慢留在脑子里的好像都是好事了,像是一个标签一样。”
“我们家孩子多,大姐又会采药,也都是靠上山采草药养活我们,一个大姑娘带四个小的,大姐出门,回家都随身带着菜刀。”
“她拿着刀跟村里的二流子追着砍,族里有个三叔想把她嫁人换嫁妆,大姐拎着一把菜刀一把柴刀在三叔家门口守了三天。”
“后来,村里的人都叫我姐疯女人,季家的女疯子,凶婆娘,但再也没有人敢上门招惹。”
“大姐喜欢吃鸡蛋的,但她永远不吃,永远宣称自己不爱吃,她心灵手巧,什么东西一看就会做,给我扎辫子,一个红头绳总是能编出不一样的花样来。”
“但她很少会为自己费心思,她很爱干净,总是要我们洗头洗手驱虫,那时候我们全家身上都没虱子,就算是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也总是干干净净的,”
“我晚上就喜欢跟大姐一起睡觉,二姐总说我小孩子家家,耽误她跟大姐问问题,但每次,我总是要磨着大姐唱个摇篮曲,我才睡得着,睡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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