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音猛止住了动作。
他全然不解谢灵徵口中之意,只喉中陡然泛苦,苦得连唇舌都麻木失去了滋味。
他自认千年来沉浮于独木之舟,而谢灵徵是唯一近身之人,天地万物人鬼仙魔都不过是舟外浮沫,舟上唯有他二人,前胸贴着后背,抬头低头睁眼闭眼皆唯有彼此,而如今他舟上的唯一一人却要告诉他,他要到那海里去了。
瀛台仙君难以明辨自己是惊是惧还是怒,他只觉得此时此刻世间万物都较原先可恨了百倍,比地上那**蛇尸尚更可恶,恨不得通通一剑斩之。他看着谢灵徵干裂的嘴唇和额前的薄汗,又念及过往舒朗的笑与明朗的眼,猛地垂首,狠狠地吻住了那双唇。
他不擅吻,也不懂吻,只是贴着它们,碰触着上面的伤口,品尝着淡弱的血腥,接着那携着浓腥的血气让他喉头泛起一股恶心,可他不愿放开,他并非示好,而更像掠夺。
忽地,喉咙传来一阵凉意。
萧无音垂眸一看,尚沾染蛇血的刀尖正抵着他的脖颈。
“仙君可莫要学那蛇妖,乘人之危实非善举。”谢灵徵赤红着双目,拿锐利如锋的视线对上白罗刹幽深的眼,低声道,“斩妖除魔我自问心无愧,却不知这诛仙罪是多大的罪恶,我这副身躯受不受得起。”
萧无音嘴唇一颤。
谢灵徵抬眼直视着他,那双澄澈的眼眸上次这般注视着他已是百年之前,彼时因天火台邪煞气覆满白翳,后他采天地琼露方使之恢复如初,然谢灵徵苏醒后畏他煞气,再未如此目光灼灼地正视他,此时此刻却让他心头巨震,无言相对。
紧接着,他竟看到谢灵徵的眼角溢出一行血泪,显是承不住这凶煞之意,然青年仍用那双含血的眼冷而利地盯着他,要将那决绝与坚锐直传到他心底。
萧无音猛然转身,以手背挡着额头,低声斥道:“不要看我!”
谢灵徵沉默片刻,待呼吸平缓些,方支起身道:“适才多有不敬,他日向仙人赔罪。灵徵告辞,有缘再见。”
说罢,他拿手背抹去眼角血渍,转身便欲离去,又见眼前那白罗刹背着他,反手递来一柄长剑,正是那赫赫有名的斩雪。
“拿着防身。”白罗刹的声音似是微有颤抖。
谢灵徵摇头道:“情债难还,我不想欠你。”
萧无音却直直杵在他面前,既不看他,也不让路,执拗地让他收下斩雪。
谢灵徵无奈,只得接过剑去,紧接着他便觉察到一股柔和之力推着他的肩,轻飘飘将他推出了屋外。
出得门去,远离了那凶煞仙君后,他的嗔恨烦闷瞬时淡了些许,他回首看了那红帐香一眼,只觉胸口滞涩得厉害,欲离去又觉脚下似有牵绊,但这牵绊也算不得深,好似蒺藜缠足,挣一挣,疼上一阵,便翩然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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