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那男人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日夜操劳,眼尾已经生了皱纹,眉心皱起来沟壑很深,面容极其冷峻,听见闵韶进来,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翻着手里的书册,疏冷道:
“有何事?”
闵韶先是规矩严瑾的行了礼,然后才站起身道:“孩儿这个月的课业已经提前完成了,还请父君查验。”
身后的宫人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去,先君接到手中,过目了一遍,沉锐的目光微垂着,看了半晌。
闵韶感觉到自己这副身体紧张得指尖都捏紧了,待到先君确认无可挑剔以后,才听得冷淡的一句:“不错。想要何奖励?”
年幼的闵韶暗暗松了口气,道:“请父君允许孩儿去秋华殿住一晚。”
由于平日难与母妃见上一面,闵韶每个月都会在这时候提出同样的要求,但先君这次却眉间微皱,直接拒绝了,“不可。”
“为何?”年幼的闵韶倏地抬起头。
“芸妃近日生病,与她同住,只会传染给你。”
“难道不是正因为如此,孩儿才更该去看望母妃?”稚嫩的嗓音提出疑议,有些急了,“母妃向来身体不好,听闻这次病得尤其严重,就算父君不准孩儿去住,那让孩儿看上一眼也……”
“闵韶!”先君蓦地打断了他,眉间已然染上怒意。
他嗓音沉肃,不留半点余地,“身为未来储君,小小年纪便妇人之仁,以后还如何担得大任?!孤平日早就教导过你,凡事要以自己和家国为重,否则有朝一日继位更替之时,你出了事,垮掉的何尝不是整个虞阳?”
“为君者乃是一国之顶柱,若不能将私情抛于脑后,便与昏君无异。这个道理,孤不想再同你重复。”
“……”
“回去罢,专心修习,芸妃的病不必你来操心。”
年幼的闵韶清楚任何争辩在父君面前都是没用的,在父君眼里,只有君权和国政才是头等大事,任何人不能反抗他的权,影响他的政,就连身为嫡子的自己,也不过是他为了虞阳宗室后继有人而不得已造出来的工具。
在这个男人眼里,血缘与情义是最无用的东西,他不看重,便同样也要求闵韶不能看重。
这一点,闵韶自小便很清楚,索性也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低着头,恭恭敬敬行了礼,转身朝殿外走。
时隔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当再次亲耳听到这些话,闵韶还是觉得有什么积压起来,心头难以自控的压抑,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推不开的刀,越是抗拒,便越是往他深处扎。
临出了大殿之前,他又听见先君沉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修习期间,若再让孤听说你提起芸妃的事……休怪孤禁她的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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