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都不一样,全部都不一样。
她杀人了,真真切切的,用自己的手杀了人。
就在她身前的血泊里,倒着昏迷不醒的少年,他的手始终抱着那个士兵的小腿,即便晕厥了过去也没有放开。
“哥哥……”她走过去,将那个浑身都是血的少年扶起来,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太过沉重,她只能吃力地拖着他朝后面的地窖走。一路上磕磕绊绊,少年身上的伤口混满了灰土,他的右腿软软地垂在地上,呈现出可怖的弯折弧度,显然已经完全断掉了。
“瑶瑶,快跑,快跑!”
每个人都这样说,所有的人都义无反顾挡在她面前。天边隐隐现出火光的时候,何夫人察觉到不对,推着两个孩子让他们朝后跑:“后面有一个地窖,除了我和你阿爹,没有人知道。”
“那阿娘呢?”谈伯禹的小脸上满是焦急,“阿娘跟我们一起走!”
“不行!”何夫人严厉地打断他,“那些人是冲我们来的……”如果母子三人同时不见了,他们必然要追查,恐怕地窖就会暴露,“乖,”女人的脸上露出慈和的笑来,“大郎是哥哥,要好好保护妹妹啊,记住了,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绝对,绝对不要出来。”
那是瑶姬最后一次见到她,她转过身,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迎向了血与火的未来。
可终究还是太迟了,他们找到了地窖的入口,正打算爬进去,却撞见了一个落单的士兵。士兵狞笑着提起刀,又一次,挡在瑶姬面前的人变成了谈伯禹。他被一刀砍倒,鲜血溅了满地,这样的护佑其实是徒劳的,他那样小,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如何能在屠刀之下护住妹妹。
可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那士兵似乎很乐于看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被折磨,每一刀都没有刺中要害,可其中的痛苦残忍,要比一刀了结可怖千百倍。
纵是在这样的折辱中,连神志都不清了,他只是喃喃地念着:“瑶瑶,快跑,快跑……”
“哥哥……哥哥……”
小女孩站在原地,她像是吓呆了,一动也不动,只是满脸泪痕。士兵终于折磨够了他,一脚将他踢开,提着沾满血迹的刀朝女孩走去。
下一刻,士兵的腿又被扯住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那个早该昏厥过去的少年抱住了他的小腿。“该死的小崽子,放手!”士兵怒发冲冠,重重地跺向他的手,硬皮靴子的靴底既坚且重,他发出凄厉的惨嚎,却咬紧牙关宁死也不肯松手,“不松手,是吗?好,”士兵冷笑着,“那你就看着我怎么杀了你妹妹。”说罢抬脚便走,一只腿拖着少年,像拖着正不断渗出鲜血的破麻袋。
等走到瑶姬面前时,他终于晕了过去,士兵满脸狞笑,雪亮的刀背在女孩面上拍了拍:“小妞儿还挺俊,只可惜嫩了点。”
“别,别杀我……”女孩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呜呜抽泣着祈求,“求求你,别杀我,”她一边哭,一边欲跪下,“求你了,求你了,我给你跪下……别杀我呜呜呜……”
这样的丑态无疑取悦了士兵,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跪下去,似乎要扑上来抱着他的大腿祈求:“啧,女人就是没用,这样就吓破了……”
这句讥嘲冷语却永远地哽在了他喉间,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把没入他小腹的匕首。女孩子抬起头来,面上犹挂泪痕,眼中毫无温度。她的手还在颤抖,紧紧地攥住刀鞘,那上头,还带着何夫人偷偷塞进她怀里时留下的余温。
“你……”
下一刻,刀锋被猛地拔出,她抿紧嘴唇,一刀又一刀,疯了一样地捅了进去。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身上……她仿佛没有知觉了,只有喉咙在无声地喘息,如同濒死的兽,将要跌进暗无天日的深渊。
直到血泊中的少年在昏迷中呓语:“瑶瑶……”
她像是被那一声呼唤重新拉回了人间,当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倒在地上的士兵已经没有人形了,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拖起昏迷的少年。
乱军已经离开了,原本那士兵就是无意间闯入的,但她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返回,整座城市里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尸体,没有办法逃走,也没有办法反抗。她带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在没有食物没有水的地窖里熬了三天。当他们被人救出来的之前,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两个孩子能活下来。
可他们活了下来,人人都说,是她救了哥哥的命。但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为她失去了一条腿,她为他杀了人。他们,救赎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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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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