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赫连恒来得太突然,所有的事情都很突然。
他直到现在,看着窗外的天光,才有了那种自己竟然活了下来的后怕。
他活动了几下后,又重新躺回被褥里侧过身,看着床头垂下的幔帐。
小石头,七老头,平喜,平仁,久容,还有那个初儿,柳音这些人的脸在他脑海里来回地转,有些人已经死了,有些人还活着。
明明他上辈子杀过数不清的人,却从没这样认真地记住过他手下亡魂的脸。
宗锦思忖着,缓缓背过手。
隔着衣衫,他摸到的是丛林狼留下的抓痕。抓痕长出的新肉凸起得很明显,恐怕这辈子这些伤都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他摸着摸着,摸到了中间那道伤,再上上下下地来回摩挲了几下。
那里有罪人印。
虽说印记不似伤疤那样明显,摸起来几乎摸不出什么痕迹;可他知道就在那里,此时此刻都仿佛在隐隐发烫。
说他经此一役,对那些贱籍都惨都感同身受了,那必定是假话。
他是氏族出身,在氏族里都是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地位;尉迟岚从出生那日起,尉迟家的所有人便知道他只要不是个无能之辈,就一定会成为下一任家主。他从未把贱籍放在眼里过,因而也从不知道贱籍光是活着居然都如此艰难。
在久隆、商州也是如此吗?
在赫连四城也是如此吗?
宗锦不知,只因他从未注意过。
他想着想着,手撇得难受了,又缓缓回来,情不自禁地摸到了自己的下颌处。那些绷带并未拆掉,他身上仍是里衣也没穿一件,反倒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
兴许他这辈子都得做此打扮了。
下颌的耻辱,即便他能不在意,那些知晓他和赫连恒关系的人不可能不在意。
贱籍出身的小倌,脸上还被烙了贱字。
宗锦不由地叹了口气,然后便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响。他立马换了情绪,翻过身往赫连恒那边看:你若有事要处理你便去处理,差人送点吃的来就行要荤的。
男人走回他身边,也不应这话,就突兀地在床沿坐下。
听见没有,叫人送点吃的来,我饿死了。
听你的口吻不像饿得快死了,赫连恒一边说,一边脱掉了长靴,再饿一会儿应该也无妨。
宗锦斜眼看男人:你什么意思?
他话才问出口,赫连恒便突然像脱力了似的,整个人朝他扑过来:干什么干什么!大白天的!白日宣你不是还能睡么,赫连恒就那么伏在他身上,头埋在他肩窝里,再睡。睡什么睡啊,你要睡你睡里面去要不然我睡里面去挪开!赫连!就这么睡。你给老子起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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