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见她实在羞窘的快要哭了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道了声“倒是唐突了小姐了,实在抱歉。”
说着,就离开了厨房,然后回了自己的书房。
自从朱飏登基,冷清秋成了蛮族王后之后,冷族便重新复出了,如今的冷族族长,成了南召国的宰相。而冷家,也是恢复了百年前的地位和荣光。
冷婉如,是冷家旁支的嫡出小姐。可唯一不同的是,跟冷家其他孩子不同,她似乎没有遗传到任何天赋。
谋略不行,字画不行,医术不行,武术更不行。连人情世故,都极为一般,性子内向,常常没说两句话,就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可她到底是冷家的嫡出小姐,及笄之后,家中长辈还是十分操心她的婚事,可总是在相看的环节,以失败告终。
因此这次来莫府赏花,特地派了机灵的云烟陪着,就是希望能给她多争取点机会。
没想到,好好的开场,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尾。
坐在回去的马车里,冷婉如极是懊恼自责,她为何刚刚表现的这般蠢呢?她
若是她自然的说一句,请莫少爷品尝,不就好很多吗?
莫少爷也不至于最后摇着头离开了。
她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像她们这般的家族,女孩子若是连联姻的用处都发挥不了,那简直是要被其他家族的女孩子们耻笑死的!
云烟看着她这般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知道,小姐是好人,可就是不知怎的,没遗传到冷家的半点聪慧。眼下这门如此好的姻缘,怕是就错过了。
想到这里,云烟不由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可没想到,事过三天,莫府竟然派了媒人去冷府提亲了!而提的,正是冷婉如!
喜从天降,冷婉如简直意外坏了,她激动的想,只要能顺利嫁到莫府,她一定谨守三从四德,好好伺候莫福生!
这辈子,她也算是对家族有一点贡献了!
她不懂庶务,也不擅管家,嫁到莫府后,便立志要做一个孝敬公婆的好儿媳,处处体贴夫君的好娘子。于是日日天不亮,便起床到厨房亲手料理早膳,然后回房伺候福生洗漱穿衣。再之后去公公婆婆院子里请安,再照顾莫家人吃早膳。
送走福生上朝之后,她便陪着她婆婆和许娉婷给福生做衣裳,从里到外,所有的行头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
她这般乖顺听话又孝敬,莫家上下都极是喜欢她,而她也过的极是快乐舒心。
可有的时候,她也会隐隐不安,总觉得当时中秋赏花宴上那么多名门闺秀,为何这好运独独落到了自己头上?
夫君与她相敬如宾,公婆待她视若己出。她的生活,除了成亲两年还未有过一个孩子之外,称得上是十分完美的了。
可后来,她终于知道,原来老天果然不会平白无故给她这么大的好运的。
她在一次回门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云烟跟自己的母亲回禀。说着什么“尚未同房”的话,以及她母亲深深的担忧和重重的叹息。
尚未同房是什么意思?她与福生……不是日日睡在一起吗?
她难得聪明了一回,回莫府后立刻瞒着云烟偷偷从柜子里翻出了当时她母亲塞在她手里的画册,可她当时太困太饿,根本没放在心上。
翻看完所有画面后,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同房”。也明白了原来她成亲两年没有怀孕,是因为她与福生从未真正同房过。
知道这个真相的冷婉如,过了几日魂不守舍的日子。她辗转打听了许多,也买了些话本来看。
每一个信息都告诉她,如果夫妻之间真的恩爱,那一定是日日同房在一起的。
她悲伤又绝望的想:难道……福生与她,并不是像她想象的这般恩爱吗?
可他又明明经常会对着自己暖暖的笑,经常会又轻又柔的摸摸自己的头,对于自己做的汤羹,他向来赞不绝口,每逢节日,他总会带着自己偷偷出府,看花灯,猜灯谜,泛舟河上……
说他不爱自己,她真的不敢相信……
可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她似乎又想不明白……
终于有一日,她不知为何,喝了两杯酒,借着酒劲。她突然将福生的手一把抓过,然后放在她的胸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问道:“你为何不跟我同房?你是不喜欢我吗?”
当晚,福生听着两人都是仿若擂鼓的心跳声,仓皇而逃。
冷婉如难过的哭了一夜,可她或许是太害怕失去眼前的一切了,也或许是已经太过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了。
第二日天不亮,她还是跟往常一样,继续做早膳,给公公婆婆请安……
只是,她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和落寞。
许娉婷还当她是因为成亲许久没怀上孩子,安慰道:“孩子的事情,急不得。左右你们还年轻,慢慢来。我这里有个方子,是以前我姑爷给找的,我也是吃了一阵子才怀上的。回头我把方子给你,你拿回去叫小厨房给你熬上。”
如此又过了一年,冷婉如忧思成疾,一日早晨,直直的倒在了厨房里。
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可怎么样也无法治好冷婉如。
她就好像睡着了一般,眉目紧紧闭着。可福生知道,她正一日又一日的远离着自己。他虽不是太医,不懂歧黄之术,可他能感觉到,他怀中的人儿,呼吸一日比一日薄弱。
每天清晨,再也没有一个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悉数穿衣,再也吃不到那好吃的汤羹甜品,也再也听不到她轻柔却又欢快的声音,诉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这些早已刻在他骨髓里的习惯,一下子悉数抽出,痛的他竟然想跟着冷婉如一起昏迷不醒,然后追随她而去。
不过一个礼拜,他从一个温润如玉的朝廷大臣,变成了胡子拉渣的沧桑男人。
他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夜,她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当时的他只顾着自己仓皇乱跳又似乎活过来的心脏,他不知道他是真的爱上了自己的娇妻,还是只是一时的错觉。
因为他害怕,会伤害到日日睡在他枕塌边上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子。
可他没想到,还未等他想明白,冷婉如竟然如秋冬开败的花朵一般,一夜之间便倒下了。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说一千遍一万遍,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冷婉如依旧是毫无半点反应。
冷族长来把过脉后,只说了一句:“她的病,是心病。若要她活,只能靠你了。”
莫兰也来看过冷婉如和福生,这般情况,跟现代的植物人十分相似。莫兰只能建议福生,不停的在婉如耳边跟她说话,说着你们以前的过往,也许能发生奇迹,唤醒她。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两年后极为寻常的一天,福生照例替冷婉如细细擦过身体,替她换上干净漂亮的衣裳,然后将她抱在轮椅里,推到花园里晒太阳。
他一边替她按摩肌肉,一边在她耳边叙叙说道:“婉如,你替我做的衣裳,如今都穿破了。可是我手艺不好,缝补的十分难看。今日上朝,竟然被旁的大臣嘲笑了。你快醒来好不好?不是你做的衣服,如今我都穿不惯了……”
这话,他往日也经常说,可从来没什么作用。
谁知今日,他说完这话,竟然听到耳边传来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声音:“那你……那你喜欢我吗?”
福生顿时泪如雨下,拥着终于醒过来的冷婉如,嚎啕大哭。
也许有一个女人,能叫他笑,能叫他心痛,能叫他失眠。可这世上,大概只有他怀里抱着的这个女人,才能叫他嚎啕大哭吧?
很多年以后,福生和冷婉如垂垂老矣,两人拥着坐在园子里,看着花花草草,回忆着往昔。
冷婉如问福生:“为何当日我这般蠢笨,你还要娶我?”
莫福生笑着搂过她,老不正经的答:“怕你这般蠢笨,嫁去别人家,被人欺负了去。嫁给我,至少我不会欺负你。”
“你胡说!”
“是,我胡说。其实是因为,我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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