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山匪的脚步都倏地顿住,齐齐朝场中的望去。
场中两人的动作也缓了缓,孔祥一剑格开黑豹的短刀,卖了个空档,跳了出来。
两条绳索上又下来不少人,最后一灰衣中年男子下来的动作稍显得缓慢,到了底部,旁边一个山匪想去帮他,被他摇首拒绝,自个儿跳了下来,打了个趔趄才站稳。
黑豹一脸半笑不笑地望着灰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鄙视之意。
沈霓裳将黑豹的神情收入眼底,看来这清风寨内也并非一团和气。
“怎么回事?”灰衣男子慢慢踱步过来,面目白皙文秀,倒是长了一副好容貌,但这股文秀之气显然同周遭的山匪有些格格不入。
黑豹冷冷不快地一笑,并未有接话。
姓薛的既然来了,显然是上头有人通风报信,此番这一问不过是明知故问。
沈霓裳既然充当了长辈,此时便一步迈出:“这位是薛二当家吧。”
见灰衣男子点头,沈霓裳道:“薛二当家,我们姑侄几人想要进山,当方才三当家的话却让人有些为难。都说清风寨极重信义一言九鼎,故而才盘活了这十万大山。我等如今却要问上一句,莫非清风寨如今也说话不算话了?一人一百年进山银,且出来山货还要抽六成……这般要求可是清风寨新定的规矩?二当家想必也知晓这十万大山并非易于之地,蛇虫虎豹,瘴气不定,即便能活着出来也未能定有所获。若是清风寨真改了规矩,于我等实在风险太大,我们姑侄几人也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这位……”沈霓裳的面容看起来三十出头却梳的是未嫁的发式,薛二当家顿了下,还是称呼道,“这位姑娘放心,我三弟只是见诸位有些本事,起了猎好之心,想同诸位切磋一番。方才所言,不过是玩笑话罢了。规矩便是规矩,清风寨既在江湖,自然也会守这江湖规矩。张二——”
一个山匪从薛二当家身后行出,正在方才伸手去扶他那人,此人粗声粗气道:“进山按人头纳银子五十两,出山自便。若不纳银子,出山抽成四成,不得私藏夹带!若有私藏夹带,所得全缴,自断一臂,以儆……以儆……”
这人重复两回接不出来,黑黑的脸膛涨得通红,旁边一群山匪顿时哄堂大笑。
“以儆效尤。”薛二当家笑得温文尔雅,看着沈霓裳四人,“诸位照规矩办事,清风寨绝非出尔反尔之辈。”
沈霓裳颔首致意:“多谢二当家。”
孔祥取出早就备好的二百两银票递过去,那照本宣科的张二接过,把银票对着阳光照了照,方收入怀中。
一直冷眼旁观的黑豹冷哼一声,一招手,那十来个山匪呼啦啦地跟着他,攀着绳索上了山崖,很快离开了。
穆清凌飞朝薛二当家抱拳行礼,四人朝一线天的通道行去。
“诸位请留步。”
薛二当家唤住他们。
几人眼底带笑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转过身却是神情肃穆。
薛二当家走到沈霓裳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书信:“薛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诸位帮薛某将此封书信转交于内山的白大当家。诸位进山之前既是早作准备,那薛某也不必多言,想来诸位也知晓白大当家的名号。”
“带信不过举手之劳,”穆清问,“可我们也未必能碰上白大当家?”
“诸位可是为寻楠而来?”薛二当家并未收回书信,见穆清颔首,他清风拂面般温和笑了笑,“如今外山早已被人寻遍,诸位想要寻楠自然是要进内山。诸位放心,若是碰不到,诸位将信带回家是,薛某断不会寻诸位的麻烦。”
薛二当家的话说得彬彬有礼,也无可指摘,穆清点头应下,伸手去接书信,薛二当家却将书信交给沈霓裳,语气含蓄:“还是请姑娘代为转交更合适些。”
沈霓裳想起甲一所言,说是那位黑罗刹据说对男子极是厌恶,心里不觉一笑,伸手接过书信放入怀中。
四人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却是薛二当家追上来两步,看着沈霓裳诚恳托付:“请姑娘务必将信送到白大当家手中。”
眼底竟似有一丝急色。
沈霓裳怔了怔,轻轻点头:“若是碰上,必不负所托。”
四人过了一线天,再回首,崖底已无人迹。
穆清若有所思:“这位薛二当家还真不像是山匪,说话文绉绉的。”
不仅自个儿文绉绉,那个张二的话分明是鹦鹉学舌。
“此人心智非同一般,见识匪浅,做山匪倒是可惜了。”凌飞也道。
穆清孔祥皆点头,亦有同感。
能以文人之身得到鲁飞虎的信任,将这十万大山管理得秩序井然,这薛二当家本事不小。
既然能有这般本事,不说大富大贵,在哪儿混日子也比当山匪强吧。
守规矩的山匪也是匪,官匪不两立,山匪始终不是能见光的身份。
“谁人在世没有点不可言说处,外人又如何能得知。”沈霓裳淡淡笑笑。
“我觉着有些怪。”穆清思量着,“他好像觉着咱们一定能碰上黑罗刹一般——这十万大山这样大,他怎就这般肯定咱们会遇上?”
凌飞也颔首:“是有些怪。此人应该还知晓些内情,对那寡妇寨行事似乎也极为熟悉。”
“他看上去应该没有恶意。”沈霓裳接口,两人所言的她自然也想到了,不过她一直有观察,这位薛二当家虽是山匪,但眼神中有正气,应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进山于他们势在必行,无论薛二当家是否心怀叵测,他们也必须接下这个差事,薛二当家带的那二十来人自然不会是摆设,蚁多咬死象,能不冲突当然最好,毕竟内山那位功力七层性情不辨的黑罗刹才是他们最需要提防的。
保存实力为上策。
“赶路吧。马上进内山了,天黑前得找好地头过夜。”沈霓裳环视四周,此处已靠近内围,山势愈发陡峭,他们此时站在一处山梁上,对面一座大山犹如一头匍匐的巨龙,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庞大。密密麻麻地冲天巨树将整座山遮得密密麻麻,偶有飞鸟从林间倏地惊惶而起,显然是被下方的猛兽所惊吓。
还有一只硕大无比的飞鹰在山顶盘旋滑翔,远远望去,展开的羽翼足有两长来宽,看上去极是野性威风。
“好大的鹰。”穆清几分惊异。
这样大的一只鹰,爪力足可抓起一头羊羔,且爪子锐利的程度也足可撕虎裂豹。
“都小心些。”凌飞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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