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几十个春秋过去,如今沈梒唯一对她尚算鲜明的记忆,竟是每个仲夏的子夜,还是幼童的他悄然梦回,朦胧间透过蝇帐往外望去。一点如豆的烛火旁,有一个垂头刺绣的女子背影。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可他离家前沈母为他缝制的几件衣服,如今却早已穿旧,压在了箱子的底层,恐怕也再没有机会翻新了。
那由沈父代笔写来的“思念”二字,可能也便就此,给沈母平淡的一生划下了个句号。
在茫然无措的伤怀之中,沈梒轻轻闭上了眼睛。
“大人?”
沈梒身子微微一颤,转身抬袖掩住了侧颊,声音装似平静地道:“何事?”
“小的就想来问问大人,何时用饭?”外间的小厮有些不确定地道,“大人……怎么听您声音有些哑?要不要给您端杯热茶来?”
“不用。”沈梒低低清了清嗓子,顿了顿道,“老仆呢?”
平常都是老仆来喊他吃饭的。
“大人忘了?”那小厮答道,“今日他老人家的邻里办喜宴,请他吃酒去了,今日不在府里。”
是了。老仆前几日提过一次,但他近些天整日忙得头痛,浑浑噩噩地听了,如今却忘了。
他沉默了片刻:“小书童呢?”
“大人,他也不在府里呀。这几日被武学师父带出去历练了,要近小半个月才回来呢。”
原来孩子也不在府里。
难怪这几日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身旁凄清安静得过分。仿佛白日回首、午夜梦回,看到的都是自己形单影只的侧影。除夕之时这个府内,也不过只有他们四人。
但那时的欢声笑语和暖意,却如同炭火的热,被这凉凉的春雨一浇,便成了指尖留不住的袅袅轻烟。
“我先不吃。”他终于轻声答道,“你先下去吧。”
那小厮不敢多劝他,应了声便离开了。
沈梒又不知独坐了多久。
被雨浇湿的肩头泛着凉意,在被斜风一吹,寒气便一丝丝地渗入了他的骨血,涌向了他的指尖。他的一颗心空茫茫地,脑子里呆呆地也不知在想什么,但却又不想起身,不想去做别的事情。
仿佛什么事情都失去了意思。
不知何时,待他再回过神,手中的信纸已被潮气雨水洇湿,墨色渐渐有些模糊。他连忙起身,用袖子沾去湿气,又将信好好地压在镇纸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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