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亦抬头看去,见到瀛洲龙宫那座巍峨庞大的宫群,赫然已在眼前。
它比往日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加金碧辉煌。
鲛人族送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在龙宫外排出好长好长,嫁妆大半都已被接了进去,新娘却还留在门外。喜婆来催了好几次,她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忽然掀开盖头,仰头紧紧盯住龙宫外斜飞的檐角,和檐角下高悬的大红灯笼。
凛安停住脚步。
眼前景象,忽然与记忆中那一幕,完全重合到一处。
司彤出嫁那天,是从太始殿走的,往她自己替以琴新建的宫室去。她也是忽然掀了盖头。世人都说,新娘自己揭盖头,不吉利,可司彤不在乎这些,只殷勤拉住凛安的手,迫切地问:
“小安,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对吧?”
那天他的回答是:“当然。”
司彤好像这才放下心来,安心走了。可实际上,他们都料得到,从那天起,一切都在往分崩离析的方向扬长而去。
到最后,已经再没有一样东西,能和从前一样了。
经历了那些之后,凛安对于盖头之说,也从最初的毫不在意,变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视线再度被一片沉红淹没,鲛女有些惊讶,等到认出是谁替她放下盖头,惊讶就变成了惊惧,忙要俯身行礼。行到一半却被托起,腰再弯不下去。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那些繁文缛节,就不要了。”
芳洲极小心地应对道:“是,神尊。”
方才放下盖头的时候,指尖不经意触及一点潮湿,凛安轻捻了捻,发觉那是泪水。
于是他问:“怎么哭了?”
“没什么。”芳洲低下头,试图绽放一个微笑,可一想到对方看不到,便不再勉强自己弯起唇角,“妾身只是有些舍不得父君,一想到再也无法在他膝下尽孝了,便情难自禁。”
她只说了这一个原因,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简单。
芳洲从来清楚,自己与龙族太子身份悬殊。即便足够幸运,能得龙王答允嫁给九赭,可嫁入龙宫后的日子,却注定会无比艰难。龙族是深海中最为强大耀眼的存在,鲛人族却只是依附于龙族的弱小种族,宫中诸龙又怎会轻易认同一个鲛人族出来的卑贱姑娘,成为龙宫未来的女主人?
一想到这些,芳洲就会心生惶恐,这份惶恐仿佛能压倒一切,甚至胜过了新婚的喜悦。她知道无人能够理解,于是长久地缄默不言,唯独在看到龙宫门口飞扬的翘角时,心中恐惧会骤然升到极致。
好像只要拖延着不进去,就能摆脱这样艰绝的命运一样。
她不说,凛安却看得出来。
他忆起,司彤出嫁前,也曾有过类似的忧虑,虽然烦恼完全不同。那时她曾问他,若她只是个普通的小仙,以琴娶她时要顾虑的东西,是不是就会少很多?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