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势小了许多,常淑冰凉的身子回了几分暖意,她把脸埋进胳膊里,放任喉间无法抑制的呜咽。
嘴里还是那句“不指望了”“不指望了”。
从前她逃避的、不愿面对的东西都趁她失神之际,挨个钻出来,在耳畔放肆的笑。
“全天下的耶主谁想当那劳什子的驸马?是享了荣华还是享了富贵?这些东西慕国公府压根不稀罕。哎,可怜慕国公哟,大女儿早早夭折,儿子体弱多病,也就一侍婢所生的慕轻尘能搬上台面。别说,真真是天资聪颖,十六岁破格入太学院了,了不得呀。本指望她为慕家光耀门楣呢,怎奈入了长公主的眼,成了驸马。”
“大华的驸马不得参政,她再如何努力也只能是从九品的校正,赐封十九学士又如何?深得华帝宠爱又如何?不过是虚衔……”
“即便功勋赫赫也不过是穆宁长公主的一条狗!没错,当驸马的都是公主的一条狗,若公主高兴,招到跟前逗一逗,若公主不高兴一脚踹开便是,还不能有半句怨言!”
“怎么会没怨言,不敢说罢了,慕轻尘早年多受国子监祭酒的喜爱呀,又有慕国公府撑腰,仕途合该一片坦荡,凭她的谋略和才智,当相国是迟早的事。”
“你说的慕轻尘能不晓得?人家不爱江山爱美人呗,为了情情爱爱放弃前途实在不值当。你看看她,隔三差五才去弘文馆应卯,说是校正却从没修出过一本籍册,哎,恐是自暴自弃吧……”
这些闲言碎语,慕轻尘听到过吗?常淑总这样问自己。
一天到晚混迹外廷内廷怎会没听过,藏在心里不说罢了。
那她也是这样想的吗?具体的答案常淑不愿去琢磨,相比之下,她更愿意自欺欺人。
她清楚的记得,去年大礼射,父皇在离宫设宴,慕轻尘喝醉了酒,在回十六王宅的马车上,枕着她的腿说“常淑,我总在付出,而你从没珍惜过我。”
听得她心如刀割。
平日亲昵的喊她淑儿,醉后却只叫她常淑,心下该是有多失望呀?
所以才越来越喜欢找她吵架吧。话说得不顺了吵。书房的诗卷染了墨点吵。听母妃念叨了也吵。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总能被无限放大,激烈的争执后爱意便一点点消减,怨念却在胸中滋生,气恨难平。
常淑揉揉眼眶,自嘲地勾勾唇角,想起方才对慕轻尘的质问——本宫哪不好了?
“哈哈哈……”笑响回荡。
居然还有脸问这话?
明明哪都不好。
以前慕轻尘多洒脱的一个人啊,若不是慕家上下的期许压在身上,估计早浪迹江湖、快意恩仇去了。而后又为了她和弟弟常笙,日日与那阴谋诡谲纠缠不清,惹来二皇子痛下杀手……
而她呢,连慕轻尘想要个孩子这等小小的心愿都不愿意满足。
想弥补时,慕轻尘已经不指望了……不指望了……
所以……才终于写下那封休书吧。
马儿的速度愈发缓慢,但仍在一步步向前,路过延兴门时遇上从城外回来的向子屹。
向子屹诧异地眨眨眼,喊了声“长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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