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九静静候了一会子,李十一除却偶然咳嗽两声,再没有旁的动作。宋十九绷直的脊背软下来,背对着李十一睁开眼,将自己沉在柔软的被褥间。
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听见身后有了绵长而有规律的呼吸声,李十一仿佛是睡熟了,宋十九动了动脖子,却并未侧过脸,将眼帘合拢,不多时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数着宋十九的呼吸,平躺的李十一睁开了眼。
宋十九在她身边总是入睡得极快,哪怕她思想上不大甘愿。
李十一侧过头,望着她平顺的颈后,几缕发丝弯弯曲曲地团在那里,像不当心泄露的可爱,身体的曲线玲珑有致,随着气息一起一伏。
李十一刻意拖延上来的时间,又刻意装作熟睡哄宋十九睡着,不过是想这样瞧一瞧她。
她不是在耍什么心眼,只是怕自己克制不住,话说得不漂亮,或者说得太急切,又令宋十九皱眉头。
自见到宋十九的第一眼,她便十分、十分想要搂住她,不仅是搂住,她还想要更多。
她望着宋十九安静的背影,开始整理从前未曾想过的开端。她是个姑娘,哪怕从前活得不太像个姑娘,不晓得是不是干错了行当,她天生性子冷,从未有过什么出格的欲望。
世道乱,情也乱,假凤虚凰的戏班子,秦楼楚馆的清倌儿,人们将欲望捏圆搓扁,放纵得无限大,谁同谁发生关系,都不算什么稀罕事。
因此有姑娘追着她时,她未曾考虑过性别,有鬼魅要同她好时,她未曾思虑过阴阳。她似一个世界的旁观者,冷眼瞧着别人捧上来的春情,从未被引诱过。
这个“从未”,截止在宋十九身上。
有了她一衬,她才发觉从前自己见过的那些情乱糟糟的,和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一样灰头土脸,它们是她脸上曾经恶形恶状的腐皮,她曾贴着它,与这世道融为一体,而宋十九便是那块腐皮下干净的肌肤,它光滑而平整,令李十一面对自己,成为自己。
而这一刻,她渴望亲密,渴望纠缠,想要用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描摹身边姣好的曲线,抚慰凸起的部分,填充凹陷的部分。
她想要与她做这世间非她不可的事情,也想让她对自己做这件非她不可的事情。
李十一转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清晨,宋十九起得十分早,李十一带着眼下的乌青醒转过来时,身边的被褥里连余温也没有。她换了衣裳,到院儿里梳洗了,一面拨着掖进外裳的发丝,一面往外头走。
宋十九正端了一盆醒好的面,搁到桌子上,砧板上拍了几把面粉,便要调馅儿包饺子。
这村子里没什么吃的,馅儿也不过是跺碎了的白菜罢了。
见李十一来了,她端着蹭了一半面粉的双手,轻声说:“起来了。”
李十一对她笑了笑,她侧过脸,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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