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指尖(二十四章)
甘宁回了家,钥匙扔进门口鞋柜上的托盘里,鞋子踢掉,趴上床。
歇了一会,她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摸到了桌角的摆件。
那是一只懒羊羊,斜躺在地上,两颊粉红,眼睛半眯着,高光点的恰到好处,可爱又慵懒。
这是一份礼物,来自前年的圣诞节。
那时甘宁一边在公司实习,一边还在一家中餐馆做兼职。
圣诞节的晚上,饭馆里人奇多,甘宁下班时已经不早了。她路过一个小广场,和着雨的风送来一阵熟悉的旋律。
她不由得循着声音往前走,在广场一角看到了一位穿着黑衣的女士,弹着吉他,唱《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女士的声音温柔细腻,带着七八十年代特有的唱腔,在伦敦的寒风里把一身疲累的甘宁唱得心揪成了螺丝钉。
一首歌唱完,阿姨调了下吉他,喝了口水,继续唱。
这次唱的是李宗盛的《给自己的歌》,接着唱了莫文蔚的《阴天》,后来就全是粤语歌,《喜帖街》、《千千阙歌》、《下一站天后》…
甘宁掏遍了全身的衣服,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唱歌的女士,问她:“请问你是中国人吗?”
歌者点点头。
甘宁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控制着自己不断跟着心脏颤抖的声音,问:“您可以唱一首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吗?”
女士收好钱,喝了口水,开始唱。
“沿途与他 车厢中私奔般恋爱”
只一句就把濒死的甘宁拉回了甜蜜的梦境。
那时【客秾与我】的故事正走到美丽的高潮,她们相爱得恨不得此生就活成一个人。行驶的车厢里,她曾接受着客秾最缠绵的吻,她在心里向杨千嬅祈祷,向歌声祈祷,向全车的乘客祈祷,向世界上全部的神灵和被信仰者祈祷,千千万万地嘱咐了他们,“一定要保佑客秾此生顺利、幸福。”
谁能想到,客秾26岁的不顺和不幸,全部来自她自己。
“太爱他怎么想到 这么恐怖
对绿灯去哀求哭诉”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 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 如何能重拾信心”
“然而天父并未体恤好人 到我睁开眼 无明灯指引 我爱主 为何任我身边爱人 离弃了我下了车 你怎可答允”
歌唱完了,甘宁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辆动车上,客秾的吻离开自己后,她们有没有说什么能叫她回忆到死的蜜语甜言。
她要走了,女人从兜里拿了一个懒羊羊的手办摆件送给她,又把她给的钱抽了两张出来塞进她手里,“注意安全。”
那年她大四。
圣诞之后就是过年,天气变暖之后,她很快毕业。
又是夏天,她掐着点儿回国去参加毕业典礼。
下了飞机是凌晨,天亮以后打了车就奔学校。
毕业典礼在晚上,她早早到了学校,花了一上午办了一些手续。
中午,白游提议去外面吃饭,一个宿舍四个人搭了车去了学校外面的一家川菜馆。点的菜不少,甘宁去了国外很少吃到这样合口味的菜,连要了两次米饭,白游打趣她:“出了一趟国,治好了你的厌食症。”
甘宁在学校时的胃口很容易受外界影响,天气热、天气冷、太饿了、不太饿、心情好、心情不好,都是她不想吃饭的理由,舍友们开玩笑说她是不是厌食症。
甘宁吸了一口豆奶解辣,语气带点丧,表情却是愉悦的,“你们知道我不爱吃西餐,去了英国但凡外食就是西餐,奶油奶酪沙拉酱,吃得我都快吐了。”
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都没嚼完就想咽下去,另一个舍友见她这样,毕竟一起住了几年,眼里露出一丝心疼来,顺着甘宁的背,开了一瓶豆奶给她,“你慢点吃吧,我们不和你抢。”
甘宁就着豆奶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你们是不知道,英国连土豆都是难吃的。”
白游忽然站起来,惊喜地叫了一声:“甘宁姐姐?”
甘宁嘴边都是辣油,嘴唇上还站着一粒米饭,嘴里还在嚼笋片,当即愣住。
身后隐隐有客秾常用的洗衣凝珠的味道。
她后背僵直,食物的残渣遍及嘴里各个角落,她竟然忘了咀嚼。
坐在她身边的舍友,名叫与与的女孩,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甘宁,“擦擦嘴。”
甘宁机械地抹了一遍嘴唇,与与推了推她,“你姐姐来啦,在你身后。”
客秾没等她站起来和自己打招呼,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桌子一侧,低头看着甘宁的发旋儿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甘宁把手里的纸巾扔掉,嘴里的残渣囫囵咽下去,抬头说:“今天凌晨回来的。”
白游嘻嘻地往内挤了挤,让出够容一人的卡座位置,“姐姐,你坐,”
甘宁望着鲜活的客秾,看得挪不开眼。
她瘦了些,戴了一副无框眼镜,说话的时候马尾在脑后摇啊摇,眼下有黑眼圈,淡淡的妆,嘴唇有点干,脸侧闷了一颗痘,红粉红粉的,明明亮亮,白底绿色碎花的裙子掐准了她的细腰,小方领露着一点锁骨,胳膊细又嫩白,低跟方鞋添了一点线条感。
坐在一边的与与忽然戳了戳甘宁,“甘宁,你姐姐问你话呢。”
甘宁这才回神,眨了眨酸痛的眼,“姐姐。”
这一声称呼,久违得让甘宁心悸。
客秾听了这一声,脸色罕见的难看,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走。
甘宁想也不想就追出去,在门口房檐下握了一瞬间客秾微凉的手腕。来来往往都是人,房檐挡不住炎夏的太阳,晒在身上毒辣得杀人一样。
甘宁挡在屋檐外,遮出一点阴影来。
“我刚刚有点走神,但是我听到你的话了,晚上应该回不了家,晚上有毕业典礼。”
刚才席间,客秾拒绝了白游的邀请后,问甘宁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
客秾听后没说话,拉着她上衣的衣摆往后退了一步,狭窄的阴影把两人遮得勉勉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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