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府里那些大户粮商和普通百姓不一样,家中仍存有不少粮食的,只是此前周佥宪已经软硬兼施地逼着他们捐输过一次,官府不是强盗,不能总叫人白献粮食,现在有了银子,就可以上门购买了。
周佥宪神情未有多少舒展:“平凉的旱情受了耽误,缺口太大了,城内外的灾民已有二十万之数,一些还过得去的百姓家里口粮逐日耗减,很快也要过不下去。玄诚,今日各处粥棚的耗费共计多少?”
林信赶去常家之前正在衙门里做这件事,张口便报道:“八百一十八石。以之前算的半个月来计,还缺粮约一万两千余石。”
若常平仓运转正常,这个数的供应并不算难,但郑知府以不能入口的霉烂旧粮冒充新粮,使得这一万两千石悉数要到民间去筹,而以整个甘肃如今的年景,恐怕要应了那句俗话:有钱也没处买去。
灯火下,周佥宪眉头深锁,身侧地上那一堆金银锭子也显得冷硬而不够可爱了。
许融开口:“有一个地方,应该有。”
她说的“应该”,而不是“也许”,就是肯定语气,周佥宪眼神一亮:“你说哪里——?”
他忽然顿住,因为以他的为宦经验,已经知道了这个地方,他慢慢说出来,“庆王府?”
庆王并不做粮食生意,但以庆王府的人口,封地,各项出息,没有任何一家粮商的粮食会比庆王府屯得还多。
周佥宪陷入了沉默。
庆王府有粮食,他有银子,拿银子买粮食,似乎天经地义,但他知道,绝没有这样简单。
从进平凉开始,他尽量避开庆王,因为他的正职是赈灾,如果跟藩王产生交集,引起不必要的变数,那有害无益。
但种种迹象显示,有些问题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庆王安坐府中,看似没有干涉过他的行事,实际上那一只无形的手,早已罩在平凉上空,只等风云一动,便生雷霆之变。
听得许融应了个“是”字,周佥宪微微苦笑,这下属内眷真不是一般的大胆,庆王不生事便算好的了,她竟还敢打他的主意。
许融也微微一笑:“大人,也许明日常将军来了,有教我们之处。”
周佥宪定住了。
他忽然发现是可行的。常荣时替庆王收留了郑原生,就一定是庆王的人吗?不,他很大可能是受了胁迫。
庆王握有他的软肋,那么,以郑国公府和庆王当年的关系,他会不会也知道一点庆王的秘密?
或者,不用秘密,只要能告诉他们多一些庆王府的内情,就有可为之处了。
周佥宪考虑再三,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林信:“常荣时不同于郑原生,本官不便对他用刑,只以言语问询,难知根底。你们出身相近,不如由你去试他,也许会有所得。”
林信与常荣时其实一点不熟,常荣时靠祖荫得官的时候,他还是个苦闷又桀骜的少年,但既有委派,他不会拒绝:“是,下官自当尽力。”
共事了一阵子,周佥宪还挺欣赏这个下属,脸冷话不多,可做事不含糊,更可贵者从不叫苦叫累,刚出京时见到他带着那么些家将,还以为是个娇贵的公子哥儿。
“好了,已经这么晚了,你先去歇息吧,明日需打起精神来。”周佥宪温言勉励,“若能从庆王府弄出粮食来,平凉之困就此解了,本官必上书为你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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