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讨厌医院。
这里充满了颓败的气息,尤其哥哥入住的医院看起来经费不足,走廊上的灯泡不停闪烁,像随时会有杀人魔进来大杀四方。
她希望将治疗费交给柜檯时,这些人能让环境变得好一点。
在正式成为研究所的员工后,隔天她决定在上班前再来到医院,稍微探视一下哥哥,然而来到医院大门口时,她被阿姨撞见,阿姨似乎准备要去工作,但还是不断叮嘱她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琼用力打发掉对方,然后走上楼梯,似乎每次哥哥入院治疗,都会身处于最深处的病房,她闻着消毒水的气味,一边向前进。
她想要试着想别的事情来度过这艰难的片刻,但越是这么想,便越难以招架,不到几秒的时间,她便站在哥哥的病床前。
哥哥的右眼瞥过来,然后开口:「小妹,我听阿姨说你找到快餐店以外的正职,但你不是大学还没毕业吗?」
对方声音既虚弱又沙哑,琼耸耸肩,然后将家里的一些食物放到旁侧的小柜子上。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哥哥的半边脸埋在光中,看上去飘忽不定。
「罗伊,我从图书馆回来那天,你是发生什么事了?」琼决定转移话题。
哥哥移开视线,琼不晓得对方到底看向了何处,又是在看着什么,接着哥哥开口:
「也没什么,阿姨那种蠢女人很容易被骗,有个人跟她说买某种塑胶头盔就可以防止什么垃圾电波入侵,她就会信以为真买一大堆,然后我们水电跟房租都他妈的付不出来了,就会被讨债。」
琼不想要坐下,所以她靠在一旁的墙壁,然后说:「这些我听阿姨讲过了,我只想问你是怎么能跟那个流氓拼到两个人都受伤?」
哥哥哼了一声:「我就只是拿刀猛刺啊,没有比毫无目标的攻击方式更难以抵挡的攻击了。他猜不到我的下一步,所以厉害吧?」
琼实在不愿意回覆这种问题,她只要一和哥哥面对面讲话,就会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事件的细节,只知道哥哥大概就像这次阻止别人进来家中抢钱一样,奋力地保护了自己,代价是失去双眼。
「你确定对方真的不是因为你的毒品才来的吗?」
哥哥皱起眉头:「我可是优良供应商。还有……小琼,我的治疗费,你去翻我床垫底下,有点钱可以先垫。」
「我会帮你付,现在我要去上班了。」琼小声地说。
「欸,我厉害吧,小妹?」哥哥又重复一次。
「不厉害。」琼边说边退回门口:
「我希望你能好好保护好自己。」
她听着哥哥似乎带了点无奈的訕笑,一边快步离开医院。
——她在谬尼摩西尼第一个礼拜的工作非常简单。
排班制度让琼常常是下午进来研究所,晚上时才回家,因此不用面对阿姨。琼非常感激这点。大学的课程也只剩几堂,她很快就能够毕业,只要变成正式员工,她能拿到的钱就更多了。
琼从未想过金钱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她只要想到自己可以就这样持续提供家里金援,然后她或许哪一天就可以远走高飞……即便不知道能去哪。
所长爱葛妮丝也遵守承诺,带着她参观了每个地方,琼也吃了更多司康饼。她现载到了这里有手术室与恢復室,大约三处她不清楚是用来干嘛的地方堆满了仪器,还有负责生物实验的空间,而那里她被禁止进入。
或许是因为整座研究所只有她与所长两位女性。因此爱葛妮丝很照顾她——琼感觉自己都要被手工零食给填满了。
她整天坐在办公桌前,然后製成一份结案报告。她会协助将生物实验室的实验体事件整理,并且跟同事们讨论专有名词的意思,那些人告诉自己大脑皮质与海马回都有着不同的功能,消除恐惧、清除记忆,琼也顺道被教育一番什么叫做脑前叶切除术,简直令人发毛;接着,爱葛妮丝将一间少人使用的厕所给自己改建成了暗房。
琼在里面将底片清洗成照片,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独自进行作业令她感到安心。但出于工作性质,她也势必要跑遍整个研究机构,去每个部门进行商讨,也是因此,琼发觉自己的存在很快地便广为人知。
所有的职员都比自己年长,他们都会称呼她为「波里斯小姐」或「小姑娘」,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时期。
当然也因为研究所并不大,这里的职员数不到五十人,其中更有一半以上会处于出差状态。人员的身份从知名大学的博士候选人,到刚毕业负责打杂和膳食的年轻人或移民也随处可见。
「薪水超优渥的。」员工餐厅里的印度裔青年说,对方塞了一整袋烤饼给自己。
「虽然很难以说明我们的处境,但这里唯一不缺的就是钱。」常常在使用电脑与无线电的同事说,对方曾带自己出去外头,跟她说明除非必要不然别乱动无线电塔。
「所以没有人知道所谓『谬尼摩西尼』是什么吗?」琼在阳光下瞇起眼睛问。
同事一边检查支架,一边拿起嘴巴上叼着的雪茄,他说:「对,但肯恩姐弟他们对此非常执着。」
琼看着对方,接着问:「那『神田』呢?你们知道他吗?」
「我们知道这个地方,好像有个『无法记住的人』。」同事说:「仅此而已。即使我们曾经跟这个人有过什么互动,忘了后也记不起来。」
虽然说研究所的建筑物有五层楼那么高,但实际上真的有用到只有一楼与地下室,琼有一次好奇地想要上到二楼以上看看,而爱葛妮丝却说:
「那边是我们住的地方。」
「咦?」
总而言之琼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也在完成鱷鱼的报告后,终于开始看起了录影带。要不然她就一直会是个菜鸟员工。
撇除掉简直是为了要把自己骗进来,一开始那份机构简介的录影带,接下来好几份全都是由莱尼一个人录製的。
画面中对方坐在现在自己待着的房间,眼神直视镜头,开口说话。
「欢迎你来到脑科学研究所。」
「我是莱尼,莱尼·肯恩,这卷录影带的编号为003,我会讲述关于各部门的构成……」
平时,琼只能从录影带中见到莱尼,对方的工作相当忙碌,她想要关心一下莱尼的鼻血状况是否有好一点,可总是见不到对方。
不过她总会于午餐时间,在员工餐厅内碰见爱葛妮丝。爱葛妮丝就像童话故事中的花精灵,穿着宽大的衣服,踏着轻盈的步伐,然后拿着烤麵包,小口小口地塞进嘴里。
然后,她一定会看见一个人影。
神田会站在那里。
神田像幽灵。稍不注意,就会在机构的某个角落冒出来,站在讨论中的科学家身旁,而那些人大概要过上二十分鐘,才能意会到有个人就站在中间。然后像是没什么事一样,和神田间话家常。
也因此研究所的墙壁贴满便条:「不需要怕物体会自己移动」、「那个男人是朋友」、「记忆突然恢復很正常」,就像邪教的洗脑发言。
她和莱尼从生物实验室回来那天,她曾在车子内看见神田从研究所大门出来迎接,对方一点也不像内敛的日裔,更像是热情的美国人,她看着莱尼被紧紧拥抱,突然感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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