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花了至少三分鐘才让爱葛妮丝醒过来,并且将车里的温度调高,后座被净空,而后莱尼坐在里侧,爱葛妮丝躺在对方的臂弯里。
「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跑过去至少要一小时。」欧佳说:「如果稍微修一修车或许还可以开,但不好让肯恩小姐待在寒冷的地方。」
琼紧紧捏着伊利亚给自己的魔术方块,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样的境地,那就是她打电话报警,哥哥为了救她而受伤,警察到来时她呆呆站在那里,无法说出任何有用的话语。她现在该怎么做?
不要想起那座坟墓。
她连忙鑽进车内,然后来到爱葛妮丝身边。
「嘿??嘿,怎么样?」爱葛妮丝勉强露出微笑:「刚刚只是有点痛到承受不了才昏过去而已,你看,我们都好好的。」
爱葛妮丝抓住她的手,她感觉到腹部有着很细微的鼓动。
莱尼的表情也一样紧绷,琼觉得自己就像某种祈祷者,她将掌心覆盖在乘载着对方生命的腹部上,沿着曲线环抱。
他还活着。琼喘着气。然而她同样看见爱葛妮丝的大腿有几条血丝不断蔓延下来,在车内地板上形成小小的痕跡。
「爱葛妮丝!」莱尼将对方的上半身给撑起来,他询问:「告诉我阵痛的频率。」
「莱??」
「爱葛妮丝,回答我!」
而后,爱葛妮丝破音地大喊:「总之不会那么快!我没有??唔??」
当对方疼的身体僵直时,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葛妮丝终于以哭出声音的姿态弯下腰。琼后退两步,她抓住欧佳,询问对方会不会接生、或者是什么其他什么都好,能够让爱葛妮丝好过一点的东西。而浑身是伤的欧佳大喊最重要的是去找救援,甚至还有在这附近巡逻看有无威胁。
于是琼踉蹌地找到伊利亚,但对方叫她留下来。
琼甚至没办法说她不行,她做不到啊,如果她有能力的话,就不会置所有人于险境了,她应该要在一开始就阻止莱尼上月球,她应该要在一开始,就让父亲杀死自己才对啊。但是这些话实在是太多太复杂也太无用了,她根本无法说出口,只能向着正在脱去外套,准备给爱葛妮丝保暖的伊利亚喊道:
「不要丢下我!」
伊利亚瞪大双眼,他走过来看着自己,扔下一句:「等真的失败了再表现的像个孬种,美国人。」
琼吸着鼻子,她眼睁睁地看着欧佳和伊利亚往道路的另一端跑去,她突然意识到意识到天地之间是多么辽阔,而她孤身一人。而后琼回到车内,她关上车门,将车里的暖气再次调高,然后将前座的座椅往前拉,为后方腾出足够的空间,并且跟莱尼一起将爱葛妮丝身上又加了一层外套。
「所、所长,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点?」琼连忙询问。
「老实说??这个阶段好像不管做什么都有点无用??」爱葛妮丝呼出一口气,
她说:「我生凯勒布时,也是痛了三十多个小时,最后才生出来??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吗?」莱尼询问。
「嗯??你那时好像还在当兵,所以一直到我生完后才赶回来,你买了超可爱的礼物,我还记得是很大的泰迪熊。」爱葛妮丝轻声地说。
她握紧爱葛妮丝的手,死紧死紧,琼急促喘着气,这辆车上除了武器以外,就只剩文件,就像莱尼的医院检查,就像爱葛妮丝的產检报告。也没有吃的东西,没有水。
就好像这家人的生活,一直以来循规蹈矩。只向着目标前进。
她和莱尼一同倚靠着爱葛妮丝,对方也缓慢地呼吸,似乎在舒缓疼痛。琼突然想起她在图书馆时,她是要去做什么?对了,她想知道谬尼摩西尼是什么,谬思女神们的母亲,向着其乞求,让自己能够记住——
水滴声。
一滴——
接着下一滴。
她与莱尼僵硬地看向座位区,而爱葛妮丝也神色惊恐地撑起身体,她看着湿了一片的座位,接着说:「我好像??」
——琼至少明白什么叫做破水,而一但发生这种事,就代表她必须做好接生的准备。
但她没办法像莱尼一样安抚住爱葛妮丝,她看着对方将外套脱去,垫在了爱葛妮丝身下。她的十指无法停止颤抖。看见尸体的恐慌感,与此刻的不安全搅在一起,琼感觉自己要咬到舌头了。她先前是怎么做的?是怎么才能威胁中校说自己就是莱尼的替代品?
她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保护爱葛妮丝跟其他人?
爱葛妮丝首次出现惊慌的脸色,而莱尼拥抱住对方,嘴里不停唸着没事的。
「琼,后车厢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莱尼开口。
她回过神来,她点点头,然后到了外头,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她打了个冷颤,感觉耳膜和太阳穴都好痛。
她拉开后车厢的门,但这里除了血跡以外什么都没有。
于是,恐慌感直接从喉咙涌现而出,她哭了出声。
「琼、琼,你怎么了?」莱尼大喊。
琼无法停止眼泪,她喊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帮你们——」
她没听见爱葛妮丝的说话声,只有粗重的呼吸。所以她知道自己应该前进,至少去安抚对方才对,可双腿不听使唤,她的脑海里满是鲜血淋漓的经歷,满是关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落入深渊的恐怖。
还有孤单。
但下一秒,琼直接被某股力量推倒在地,她突然无法呼吸,气管被某种力量给硬生生地堵塞。
「琼?」
琼感觉眼前被某种黑影给覆盖,全身因为吸不到氧气而拚死挣扎地扭曲,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害她即将窒息的东西。
她的视线正在逐渐黑去。
吸不到氧气。
她会死在这里吗?
「——把我记起来!琼!」
然而好几十秒后,她听见了,也看见了。
看见她在研究所时,总是有个人跟在她身后,在夜晚琼感到不安时,替她盖好棉被,将食物塞到她手中。而且老是希望用电灯泡吸引其他人注意,而后在超市时,那个人将她推开,用货架去攻击袭击者,但是手臂被子弹贯穿。在他们逃到旅馆时,那个人就在浴室里自己包扎,然而血仍旧流个不停,对了——
那个人再一次救了自己,他用石头敲打来自箱型车的追杀者。如此开口——
「你能记住我吗?」
像这样问着,在图书馆吃着东西的你啊。
像哥哥一样照顾着她,大老远与自己一同去到苏联的你啊。
明明深爱着家人,却与自己一样逃避的你啊。
神田。
为什么她忘记了?
「快点!快点想起来!」
眼前的对方只用着一隻手施力,他的脸满是脏污,血和泪痕让他看起来脆弱不堪,右手的上臂处绑着绷带,但整隻手还是被染红了。神田跨在她的身上,眼泪在琼的脸上滑落:
「琼??拜託,我需要你——」
然后,琼脱口而出,就像头一次的呼喊:「神田。」
对方立即松开了手,呼吸道畅通后她大口喘着气,琼在地上坐了起身,然后也流出眼泪,神田也喘着气,询问:「你记住了吗?」
琼大力点头。
神田立刻靠过来,他伸出手拍住自己肩膀,开口:「快点。」
琼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她捂着发疼的脖子,却再一次地被推至爱葛妮丝面前,再一次意识到她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以及面对爱葛妮丝发红的眼眶,琼感觉心脏彷彿在喉咙跳跃。
「琼!」在她身旁的神田喊道:「你必须接生。」
「我做不到!」
然后,琼尖叫,而后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乞求,是关于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现自己总是无能为力的乞求,她看着神田身上的伤,然后说:「神田,我办不到,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好怕哥哥的尖叫声,好怕父亲说要杀了自己的嘶吼,没有一丝怜悯。她也好怕阿姨会发现自己终究是一是无成,可能一辈子都会在小餐馆打工,因为她其实对成为记者没什么兴趣,然而只是因为有人需要自己,她就投身于此,却害得所有人都四分五裂。
仅仅只是因为,去为他人付出,比和自己的家人相谈容易多了。
然而现在那些人也变成她的家人了,所以她好害怕。
「琼,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神田抓住她的手臂,他的体温冰冷,眼神却炙热如火:「就像你先前告诉我该怎么做一样,这次相信我。」
她被推着向前,她伸出双臂,握了握神情有些迷惑的爱葛妮丝的手指,而后,她请莱尼将爱葛妮丝的上半身撑起,她用破碎的声音说必须打开对方的双腿,随后便传来了爱葛妮丝坚定地允诺。
琼屏住呼吸,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的手没有消毒过,指甲缝里满是血垢,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徒手将来。神田和她贴的极近,对方的心跳甚至比自己更快。
她压低身体,观察着爱葛妮丝的会阴部,她小心翼翼地,在粗重的喘息中,她止住自己的呼吸。
「那部分是胎头。」神田的声音像是拉过紧的弦。
「胎头。」琼重复一次,她的指尖摸到了浓密的毛发,然而整颗头部露出的程度并不多。在她仍在颤抖时,神田扶住她的手臂,用力地,紧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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