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比我印象中的还要惨,像是刚从战场上回来。」
中校的到来让琼与爱葛妮丝分道扬鑣,她目送对方回到病房,琼感觉自己狼狈的要命,她衣服单薄,伤口也都只进行了简单处理,总的来说,琼认为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防御。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中校在这里,或许不需要太担心安危。
她与中校一起来到医院二楼的走廊尽头,旁侧就是安全门,外头一片雪白,中校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
「纪录员,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吗?」
当这句话拋过来时,琼回过神,她眨了眨眼,然后深呼吸。琼开口:「派来杀我——」
「如果是国安局的人的话,不可能会留你活口。」中校轻描淡写地说:「再说,你还没到毫无利用价值的地步。」
琼感觉唯一能从对话中得知的事就是她随时也会被对方拋弃。她必须谨慎,要牢记伊利亚的话语,不能被任其宰割。
中校的眼神瞥过来:「对了,纪录员,听到你们说肯恩恢復记忆了,我以为是谎言呢??但是从你现在的表情看来,你好像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
琼的脑袋飞速运转,她应该要随身携带手枪才会相对来说比较安心。她试着思考一路走来的脉络,然而中校的眼睛就像猎犬一般紧盯着自己:「让我猜猜——」
琼屏住呼吸。
「他其实把谬尼摩西尼带回来了对吧?」
「你说什么?」
「意思是??我们拿着神话比喻吧。」中校说:「肯恩的大脑异于常人,谬尼摩西尼就能够被他控制住,而不会像那些苏联人上太空后就被吃掉了——肯恩他以失去记忆之姿回到地球,然而我们都认为要不是他『许了愿』,要不就是『受到伤害所以失忆』,对吧?这就是第三种可能性。」
她明白中校的意思了。
并不是像厄德勒斯说的那样,莱尼的记忆并不是被拿来当成所谓「代价」。而是??
——「我许了让她活过来的愿望。」
琼全身肌肉僵直,她在下一秒决定旁敲侧击: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莱尼的状态。」
「那又如何?」
「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那得端看你能拿出什么给我。」中校立刻回应,他皱起眉头。
而后,琼脱口而出:「你需要谬尼摩西尼,是因为你要许愿。」
中校瞇起眼睛望向她:「纪录员,你怎么会这么说?」
「疗养院的纳塔莎小姐??她认识神田的母亲,所以知道和谬尼摩西尼交易的人选为何,而她也知道你想要做什么;还有拜科努尔的厄德勒斯先生,你透过他来让莱尼把谬尼摩西尼『回收』——」琼在脑海中疯狂地搜寻适当的名词:
「你处心积虑地要谬尼摩西尼,就是为了要在不会造成任何损害的情况下许愿!」
中校靠过去她的耳边,然后悄声说:
「不错,纪录员。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琼打了个冷颤,她准备开口,但中校却向着她微笑:「我会与你们一起前往太空中心进行你一开始所提的,关于『把在苏联那失败的经验』报告,毕竟太空人恢復记忆了,那些人一定会很开心,除非他——
我们的太空人肯恩,早就把愿望用掉??也就是说消耗掉谬尼摩西尼了?」
这场谈话以沉默作为结束。中校告诉琼他会住在附近的旅馆,并且告诫自己转达对爱葛妮丝的祝贺。在对方离开后,琼一个人在安全门旁站了许久,直到她差点因为门打开而发出尖叫。
从逃生梯进来的欧佳皱起眉头,和琼说她听到了谈话内容。然而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连接下去,她甚至不知道要是苏联方真的要除掉自己,那该如何自保。
医院的会客时间结束后,琼与欧佳和伊利亚也去到附近的旅馆。那天晚上,琼一个人躺在床上,她很怕自己会做恶梦,旅馆墙壁里的水管发出低沉的流泻声响,暖气不断运转,心跳快到她忍不住喘气。
半夜时,琼起身,然后和在旅馆休息区玩魔术方块的伊利亚说自己想要回医院。
「那你怎么不一开始就待在那就好了?」伊利亚说,甚至没把头抬起来。
「如果苏联方也想要捨弃我们,你会杀掉我们所有人吗?」琼忍不住提问。
伊利亚脸的一半被阴影所覆盖,他食指紧扣在塑胶玩具上头,眼神移过来,他说:「没那个必要。」
「什么意思?」
伊利亚回答:「我的确也有家人能威胁,但你们也没有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既然没有杀的必要,那就不会动手。」
琼没有把欧佳所说的「伊利亚会心软」的说词讲出来,但她同时也想到在雪地里,对方毫不犹豫挥舞刀子与射击的模样,一直到现在他们安稳地待在这里,琼才意识到那时为何自己会恍神。不是因为见识到有人死亡,而是要是她也像伊利亚一样勇敢的话,哥哥就不会有事了。
「我陪你一起去?」伊利亚准备起身,而琼连忙回绝,她和对方说了好好休息,然后沿着旅馆走廊往出口的方向走,而后她遇上从自动贩卖机回来的欧佳,欧佳的长发绑成低马尾,这让对方不像是什么「间谍的女儿」,只是一名单纯的旅客。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欧佳询问,琼也回绝,说这里离医院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而且治安非常好,她就算一个人在街上也不会怎么样。不过最后欧佳还是同她一起走上街,他们一路上没有交谈,雪已经停了,空气中却仍充满寒冷的味道。
「今年的雪下的非常早。」路过街角时,欧佳轻声地说:「波里斯小姐喜欢雪吗?」
一瞬间,琼觉得她像是与对方回到了大学时期,她吸了吸鼻子,说:「不讨厌。」
欧佳笑了,她带着自己来到医院给清洁工和收发货物用的大门旁,原先琼以为欧佳是要替自己开门,没想到对方却指着上头说:「这里很好攀爬,因为要通风所以他们窗户都还是有留空隙,别被保全看到喔,波里斯小姐。」
「怎么会??」琼吞了口口水,不过她还是和欧佳道谢,在抬起头时,她看见对方的表情,琼以往见过那样的表情,那是欧佳站在黑板前,想着校刊标题要叫什么时,细细思索的表情。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对方,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将注意力放在校刊上吧?
「不上去吗?」
欧佳后退一步,然后向她挥挥手,自己就往街边离开了。琼顿了顿,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她发现后门根本没有锁。所以琼默默地进到室内,她觉得保全应该一直在巡逻,所以她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莱尼病房的楼层,她左顾右盼,还差点在拋光过的地面滑倒,她穿越消毒水味很重的回廊,然后小力地拉开门房。
终于进到莱尼的病房,琼松了口气,然而回过头,她发现莱尼已经在床上沉沉睡去。她本觉得神田或爱葛妮丝会一起在这里,不过神田想陪着孩子的话也挺正常的。琼一边思索一边悄悄走近,莱尼几乎是整个人蜷缩在一块,他看起来非常不安,眼皮下的眼珠不停打转。
琼屏住呼吸,她拉了张椅子在对方旁边,然后伸出手紧握住莱尼空出的手,确认没有吵醒对方后,琼闭上眼睛,在嘴里轻轻念着:「你在这里,你就在这里。」
在那样的瞬间,她感觉这就是爱葛妮丝每一次认知到神田,都会说出「你在这里啊」的含义,那是为了让因生存而焦虑的对方,感到安心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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