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声心里也清楚,此时大殿之上不再是讨论该不该废黜皇后一事了。明里是在判定程夜朗是否有罪,暗里却已经上升到程月棠与杨季修两人之间的隔阂间隙,一旦事情闹大,两人势必决裂。
程月棠与杨季修的间隙,燕无声早有耳闻。毕竟程月棠在幽州研究长生术五年之久,一步都未踏足帝都皇宫。此事对杨季修而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羞辱,皇后有家不回,传出去只会令天下人笑话。
但是杨季修一直隐忍不发,这其中的原因莫过于他对程月棠的感情。
然而今日,程月棠在这金銮殿上公然与杨季修对抗,庇护程夜朗,说白了,其实就是要与杨季修撕破脸皮了。
燕无声不愿看到这一幕,一众大臣也不愿看到这一幕,因为这不是按照他们的剧本演变的。
只听杨季修淡淡道,“朕登基数年,自问从未亏待过秦国公府任何人,皇后如此护短朕也心中明白。”
杨季修说到这里,一众大臣与燕无声都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事情还没有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然而杨季修话到中途却忽的脸色一变,直将殿下众臣吓了一跳,只听杨季修喝道,“然金銮殿上不是你秦国公府,算了?如何算了?难不成要让朕的天下臣民都笑朕无能吗?连自家后院都管不好吗?!当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
“闭嘴!”杨季修呵斥大臣,转眼看向程月棠,“你要在幽州待着,那你便在幽州待着,朕何尝置喙?但你一回帝都就闹出如此之事,却让朕如何与天下臣民交代?如何与死去的先皇交代?皇室颜面何存?!来人!拟旨!”
“陛下!”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万万三思啊!”
刚刚还逼迫杨季修废黜程月棠的大臣们,此时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闻皇帝要拟旨,急忙拜首,恳请皇帝三思。
可是杨季修如何再三思?程月棠似乎根本就没给他机会。
程月棠仍是一言不发,微笑的看着杨季修,看着一脸气急败坏的杨季修,看着杨季修狭长凤眼之中隐隐透出的一股不忍。
然而她始终没有说话,无论杨季修说什么,做什么,程月棠始终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好似当年在秦国公府中,程月棠看见了斜阳下的杨季修,只见刹那,便是一生。
燕无声彻底不敢说话了,这时候谁也看得出来皇帝是真的怒了。
然而程夜朗却在此时对着杨季修冷声道,“哼,也不过一样。”
杨季修闻声一怔,而后双目立刻冒出三丈怒火,灯笼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程夜朗,好似要将其生吞了一般。
大殿之中的一众大臣急忙再度拜首恳请皇帝三思,呼喝声连成一片。
可是大殿之上的杨季修只死死的盯着程夜朗,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这时候,程月棠伸手拉过程夜朗,苦笑了一下,“当真是一个样。”
“来人!给朕立刻将这两人打入天牢!”
也不知这句话到底触动了杨季修什么,杨季修骤然暴怒,圣旨还未拟好,便命人将程月棠和程夜朗打入了天牢。
皇帝要做一件事,少有被阻拦的。更何况是如此暴怒的皇帝,金銮殿上,没有人敢再开腔,纷纷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很多年以后,当一个老者一自己的小孙子谈及此事的时候,那小孙子很是天真的问到,“爷爷,威圣皇帝为什么一听到这句话就怒气大发啊?”
“因为当时的皇后娘娘和广平王所说的一个样,是说威圣皇帝与先皇一个样。”
“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威圣帝与先皇一样,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威圣帝当时一听自然就怒火突起,而且皇后娘娘这般说来,无疑是彻底与威圣帝撕破了脸皮。”
是啊,杨季修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自己与先皇一样。
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皇兄一个样,而他最恨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当年皇兄可以为了保住了自己皇位不择手段的挑起朝中争斗,以至于让宋明羸弱不堪,最后被三国围攻。
而且,这句话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程月棠嘴里说出来的。这是他最难以忍受的地方,任何人都可以说他与先皇一样,即便是程夜朗,也可以。但是程月棠不行,他无法忍受程月棠将自己看作是与先皇一样的人。
因为他们曾是共患难的知己啊!他们是曾一起面对过生死的彼此知心人啊!
可是当程月棠说出这句话时,杨季修彻底感觉到了心寒与悲愤,那一股来自心底深处的悲愤让他彻底忘记了前尘往事。
他在心里,他与先皇,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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