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过节目,变成大明星就开始耍大牌喔,现在才肯出现呀,大哥!」
阿彦假装盯着左腕上的空气手錶,调侃姍姍来迟的我们俩。
「屁咧,你在那边。」明明相较于我,思晴才是真正的明日之星。
「抱歉!我刚刚临时有公事没乔好,都是我害他陪我迟到。」
思晴双手合十紧赔不是。不过她撒娇语调,其实对我们在场所有男生都不生效,但我懒得戳破。
「开玩笑的啦,不用那么认真,你们赶快进来吧。」
「k!」思晴亢奋地回应。
「咦?你什么时候买了这台?看起来不便宜耶!」
阿彦一时好奇而拉住我,他弯下身端详我的相机。
「这是我去年买来当礼物的,不过送不出去了,我只好自己用了。」我轻捧相机,淡淡地说,没有一丝起伏。
记得那阵子,阿豪狂热地迷上摄影,恰好有群友对相机和摄影很专精,我询问过后,群友才推荐了我这台。虽然花了我不少积蓄,但那时觉得至少是在刀口上。然而至今为止,这台相机已被我尘封一年之久,是该拿出来使用了,否则太糟蹋了。
阿彦很识相,没有再多追问。
阿彦让我们进民宿先挑房间置好行李,待会再带着我们去厨房后方。
门外有个特别空出来的区域,是专门给入住的游客用来烧烤的。
那里还有一台民宿老闆预组好的大烤台,附带好几把肉夹,以及其他烤肉用品。任何烤肉所需应有尽有,就像外国节目会看到的那样。
这时已有另外两位在此待着。他们一人手边忙着点火,另一人则帮忙备好餐具组。
那两位是我群友,稍早和阿彦会合之后,三人便准时来民宿报到。
听阿彦偷偷说,在听完老闆讲解房间规格,以及各种器物的摆放位子和使用方法后,他们俩就一把将行李丢到中意的房间内,开始游览民宿。
从顶楼到一楼,每层楼的各个角落都闯荡过了一番,还淘气地玩起你追我跑的鬼抓人。据他们所说,某间房内的浴室附设有一个大浴缸。看他们俩说得兴致勃勃的样子,今晚那一间想必是得留给他们共享了。
在他们玩得不可开交的同时,阿彦先是独力在厨房里处理食材,等到我和思晴抵达,才赶紧出来接我们进门。而意犹未尽的另两人,一听闻我们到场的消息,马上就赶到后方,迫不及待地动起手来烤肉了。
毕竟我们今天可都大肆破费,买了好几样高级肉品,而且为了好好享受这一餐,他们还特地空下整天的肚子容量,只敢喝饮料或水充飢,就怕晚上食量不够大,只能将鲜嫩多汁的肉拱手让人,眼睁睁看着钞票转换成的形状,落入他人之口。
我们跟着阿彦轻快的脚步下楼,一路从楼上回客厅,再穿梭到后门外。
整栋民宿空间之大,我们绕绕拐拐差点就要走失了,但看阿彦一副游刃有馀、泰然自若,差点要误以为他正是这栋民宿的老闆。
这时,其中一位正手持肉串在烤台上翻烤着。大火直冒的画面,让人看得也大汗直流。亲临火源正前方的他,稍一不注意大概整张脸也会被烤熟。其专注的神情、专业的技巧,我想就是所谓「匠人精神」的展现。
而另一位,则正让刚烤好的第一块大肉排以馀温自主加热,待放凉后,再行切分成五等份。等待的同时,他从厨房内取出来一罐色彩粉嫩、晶透的玫瑰盐,还有另一罐色泽白净的粗粒海盐,撒上一旁的两个小碟子。
两人分工协力,看来有模有样。他们说不定,还能获得高级烧烤店老闆的认可。
「嗨!阿五、思晴。」我的群长站在烤台前,熟练地运用他点满的烧烤技能。
「总算哦,再晚一点来,我们就要把肉全吃光了说。」群长的男友一边吓唬我们,一边分好手中的五组餐具。
「真可怜,饿了一整天,现在才烤好第一块牛排,早知道刚刚就先偷吃一点了。」阿彦也连声附和。我听得出他的哀怨,毕竟为了等我们,他们晚了一小时才开始。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思晴赶紧向他们解释,因为今天拍摄节目前,发生了一些技术性的问题,节目延宕了半小时才开始,加上这回联名的来宾分享的故事太精采,所以她和同学们都听得太入迷,忘记掌控好时间。
我原先就和思晴约好一起出发,我还特地先到思晴那等她们下播,没料到竟会等上那么久时间。而且我们赶来的途中居然还塞车了,起因是某路段上,有两台小客车发生擦撞,硬生生佔去了一条线道,于是就演变成两人一同迟到的局面。
我想应该是这週水逆的关係吧?嗯,一定是这样。
群长走回位子来,手端超大盘子,上面摆着十支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
肉香与酱香经直火烧烤之后,更加显得浓郁,因为赶路而忘记飢饿的我和思晴,闻到此等人间佳餚的香气,口腔也重新开始分泌唾液。
等到五人入座,一切就定位之后,早已按捺不住刀叉的阿彦,这才热烈地宣布开动。
紧接着,只看他毫不犹豫地,用力叉上油光最动人的那块肉,毫无悬念一口塞入也不怕噎着,深怕只要晚一时半刻送入口中,就会被其他人夺走,如同午餐便当里留着最晚吃的那根鸡腿。
为了表达诚挚歉意,思晴咬下串上最后一块肉后,率先发难,提议要帮忙负责烤肉。而同为迟到的坏份子一员,我当然也不好意思丢下思晴,一人看顾五人份的晚餐。
表面上是如此,但实际上是我不相信她的烤肉技术。
以过去和她一起吃烧烤吃到饱的经验,我只能说,那几次的体验都不是很好受。严重黏网的、被烤成焦炭状的、半生不熟的……各种惨状所在多有,更别提几乎每次回家,都要拉上几次肚子了。
考量以上种种因素,我逕行接手掌控烤肉夹子,担上负责看管火侯的重责大任,儼然是被重金聘来的大厨。我再责请思晴充当副手,协助我将食材弄成串、依照指示涂上酱料,最后把完成的料理装盘,送餐到客倌们的手上。
我再放上另一大块,敷过调味香料的牛排。烤台架底下的炭火,时而因滴下的肉汁熊熊窜起,闪耀燃烧过后又归于寧静,如夜空中的薄云间,隐隐透出微光的点点星火。
我将双手置放在烤台架上方,慢慢感受由下而上,透过空气传递,缓慢传达掌心间的温暖。我试图抓取一把裊裊飞升的白烟,但就如同试图接续每一场被雷声击碎的美梦,即使赶紧闔上双眼,再度踏入梦之境地,那些令人欣喜、令人珍惜、令人怀念,却被称为生离死别的情节,曲终人散之后便不復可见。
有些人,必须日復一日,将未来踏足成现在,并且在往后馀生感叹,美好的过往无可重来;而有些人,只能活在过去的某一天,也许是在几百年前,也许仅是昨天,所以如果偶然想起,要记得好好说出我爱你,即使在下几辈子相遇时早已忘记。
阿彦眼看准备的食物几乎被清空了,而炭火也即将熄灭,于是弹指呼叫群长两人,望向厨房冰箱的位置,辅以右手做出饮用的手势。我和思晴一时还搞不明白,那是在传递何种暗号,不过很快地我们就懂了。
他们从冰箱取出几大罐家庭号可乐、雪碧、葡萄汁、牛奶,两排常见的罐装饮料,以及一些我没料想过的材料,例如各色糖浆、卫生冰块。
紧接着,从冰箱深处现身的是,几手银漆色的啤酒罐,外加一大瓶透明的液体,上面豪迈地标上几枚显眼的深蓝英文字。我光用看的,脑袋就產生一股虚幻的醉意。
最后,一罐装有粉色液体的玻璃瓶横空出世,我没见过,但能猜测应该也是调酒用的,色泽像水蜜桃或草莓之类的。
在我推测的过程中,冰箱随即应声关上。
群长将所有材料一一陈列于桌上,然后从檯面下取出精美的调酒器具组,而且全是浮夸的玫瑰金色,看来要价不斐。紧接着他一个华丽瀟洒的转身。
「今晚想来点什么风格的调酒呢?」他化身我们御用的调酒师。
我们指名挑选喜欢的风味,偏甜的、偏苦的、酒精多或寡、偏好的色彩等等,任由我们点单。不过我近年来已不饮酒,酒精的耐受度似乎降低了不少,所以我请他调淡一些,其馀任他自由发挥、挥洒创意。
收单之后,他请我们耐心稍坐一会,开始着手我们的专属调酒秀。
群长先细心将器具洗涤过,再以自备的白布重新清洁、擦拭,然后摆上特地为此时此刻准备的玻璃杯,及几个小st杯。
他悠然自得地旋开瓶盖、撬开罐口,将所需的材料,依序倒入玫瑰金色的雪克杯中、盖杯、雪克、倒出液体。俐落的动作、熟稔的技法、瀟洒的姿态、专业的调配,他是一位表演者,而我们就是那少数几位的幸运观眾,得以亲临现场,一窥他绝妙无比的展演。
可惜,现场差了一座专属的木製舞台,和一盏镁光灯。
而最可惜的,莫过于少了一人。
我们心照不宣。
群长一一呈上其他人的酒,而我的那杯被他留在最后一顺位製作。
他说,因为我不指定风格,他需要多点时间思索该调如何调配,才能製作出符合我形象的款式。听他慎重的语气,彷彿我是抽中专属大奖的幸运之星,而他将为我献上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一杯。
在我得到专属的调酒前,其他几位已先跑到别处去,享受起酒精带来的美妙欢愉。幸好我们租在独栋民宿内,否则按照他们几个吵闹、疯癲的程度,下一秒应该就有警察来找上门,赏我们一条噪音污染。
群长轻酌一口手上的酒,陷入沉思,几秒过后他忽然灵光乍现。
我看着他又再依序将几款材料倒入,最后斟酌加入三盎司葡萄汁。雪克、入杯、送上予我手中。
我浅嚐一口,全身有如触电。
我这杯因掺入大半葡萄汁而呈现深紫,喝下它,就像喝下漫天无际的雷雨云。初入口时,葡萄的酸甜和着酒精的苦,在舌尖味蕾上同时迸发、互相衝击后,于舌根彼此交织、相融,待混和液滑下喉间,尾韵在口腔缓缓蔓延散开,馀留自然的葡萄清香。
但,我想必是永远喝不惯了。
饮下半杯后我稍作停歇,但在水果香气退却以后,沾黏于舌苔上的酒精风味,散发阵阵隐约的苦涩,让我不敢再品嚐下一口。
酒后不得朦胧,如雨后不见彩虹。雷雨猖狂过境,前程模糊不清。
「如何?不喜欢吗?」群长见我脸色有异,关怀道。
「不会!只是我太久没喝了,有点呛。」我礼貌地微笑,并将剩馀的半杯放回桌上。
「你慢慢喝,不急。那我先去找我男友囉。」
「谢谢。你去吧。」
我们互相举杯致意。
我佇立原地,凝视那杯乌黑,像凝视乌云中心。
不巧,这时阿彦从我背后快速窜过,手肘与手肘间彼此撞击,虽然力道不大,但却足够让我吓一跳。
「啊,sy!」阿彦红着脸向我致歉,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远,随后两名大男人也追着过去。
他们正欣喜狂欢着,但我这边就不那么走运了。
偏安于桌脚的玻璃酒杯,因方才的衝击,被我顺势以掌心向前推倒,撞击到其他空着的st杯。杯壁彼此敲击出清脆、空灵的一响,而后瘫倒在桌上。
杯中馀半的液体,以放射状形式泼洒于桌面,一小部份还喷溅到了洁白的地砖,宛如一幅泼墨,浑然天成。描绘的主题是:「回忆中的那场雷雨夜」。
幸好杯身很算厚实、坚韧,仅是倒卧原地,没有任何碎裂的跡象,仍是完好如初。只可惜了这一杯美酒就此与我无缘,葡萄汁也早已用罄,无法于此时此地被重现回到我面前。遗失的美好总是寻不回。
或许是那微不足道的酒精已将我醺醉,也可能是眼前画面太过令我惊艳,我不知不觉间竟看得迷失了心神,忘却了何谓岌岌可危。
直到富含酒精的那抹幽紫阴云,于桌缘匯聚成浓烈的一点,接着倾洩而下之前,我都忘了要先手阻止这桩惨剧发生。
情势迅雷不及掩耳、一发不可收拾,我赶不及取来仅几步之遥的抹布来擦拭,只好果断抽出几张手边的面纸应急,优先阻挡持续淅沥滴落,逐渐倾盆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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