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闻叶会□□,越王是不相信的。偏偏闻叶那一日去送亲卫,是经过他首肯的。
越王也查过亲卫的底细,是闵氏家养的兵丁,父亲死于战场,母亲改嫁,独身一个孤儿。与闻叶相识也只是意外一场。
小厮通报:“谢祭酒来访。”
越王回过神来:“快快请老师进来。”
谢祭酒大步迈入书房,神色焦急:“大王可不能再心软了,众口铄金,必须和那个乐师撇清关系。”
“老师,我这是浑身长嘴也讲不清楚了啊。”越王摊手。
谢祭酒左右踱步,“闻叶是长善公主赠的,其中必定不安好心。如果辩解不清,不如搅浑水,谁也别想好过。镇北军的军权落在闵氏小娘子的手中不是长久之道,我们也该从长计议了。”
越王突然道:“老师,之前闵氏许嫁小娘子为孺人,约好大婚三月后过门。会不会是长善听闻此事,以为闵氏倒向我,一不做二不休,除去闵清洙,推闵明月上位?”
谢祭酒神色晦暗不明:“父死守孝二十七个月,这一门婚事肯定要退掉。大王要为闵太尉的死表现出应有的态度来,不妨去试一试长善公主。”
最好证死闻叶一了百了,越王也少一个污点。
*
堂堂一国太尉因争风吃醋死于小小乐师之手,传出去太过骇人听闻,也丢人现眼。经过层层润色,最终被公布的版本是九黎势力收买亲卫,暗中毒害太尉,而乐师识人不清,误为帮凶,处以绞刑。
行刑那一日,越王请长姊一同去观刑,理由是:见证此事,以告慰阿耶的在天之灵。姬羲元没有理由拒绝。
两人就高高的坐在台上,俯视下方麻木的人。
内廷折磨人的法子三天都说不完,闻叶本就消瘦,现在更是薄如柳叶,一阵风都能吹个踉跄。他是被推上绞刑架的,绳索套在他脖子上,慢慢地收紧、上升。
闻叶连挣扎的力气都很微弱,死前扭曲的脸向姬羲元与越王的方向偏了偏。
明知与己无关,越王依旧感到一阵恶寒,他扭头看姬羲元:“民间有传言说,人枉死时眼珠子里可以看见罪魁祸首的脸。长姊以为呢?”
“枉死不枉死的,我不知道。但我清楚,闻罪人死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内廷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他大概早就瞎了吧。”姬羲元目不转睛地欣赏闻叶的死相,温柔如闻叶,死的时候也是狰狞的。
可惜死的不够美,或者惨烈一些也好。
站在女婴尸面前时,姬羲元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东西清晰地流逝了,但她一直没搞明白到底是什么。现在回过味来,她失去的是对男人的同情心啊。
比起卅山县的女人、女童、女婴,比起历史上悄无声息埋没的菜人,闵清洙和闻叶都死的很有尊严了不是么。
自古以来为了权力弑母弑父杀姊妹兄弟的数之不尽,她有什么好愧疚的,更不害怕。
行刑官将尸体搬下去后,姬羲元才舍得将目光移回来,施舍一点余光给面色透出苍白的弟弟,含笑关切道:“你脸色不太好啊,早点回去休息吧,今日朝中我替你请假。”
“闻琴师的死,与阿姊脱不了干系吧?他只是一个无辜又柔弱的男人,阿耶绝不可能是他杀的,即使是从犯也不可能。他明明对你那么信任。”
越王深深地注视这个让他几乎认不出来的女人,他记忆中那个会哄弟弟的阿姊已经面目全非了,面对一手促成的死亡竟还能笑得出来。
旁人也就罢了,可闻叶悉心教导过姬羲元,对她满怀信任,从未疑心姬羲元将他召回鼎都,又塞入越王府的用心。
闻叶很愚蠢,春的让越王头疼。可姬羲元未免太过可怖了。
姬羲元哪里还像个女人?!
姬羲元冷下脸来,“我看越王是丧了良心。口口声声的阿耶叫着,将我请出来就是为了听你为罪人辩解?你老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她越说越生气,被激怒了一般,拍案而起:“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啊,没有半点孝心。不知道越王从哪里听来一些闲言碎语就来我面前叫嚣,闻叶一介罪人无不无辜,你对他的死罪不信服,自去大理寺、去御史台、去御前鸣不平。何必来和我一个丧父的人掰扯?”
因案情特殊,被顶头上司拍过来监刑的大理寺少卿拍了拍擅自听话的耳朵,恨不能当场成为聋子。他低头认真地读起卷宗,挥手示意身边的小吏们不想死就赶紧走远。
越王被姬羲元突然的大动作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扫视一周确认无人在意他们,连声安抚道:“阿姊莫生气、莫生气。我不过就是不想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一心想要将真凶抓出来。并不是为他开脱。”
姬羲元冷哼一声,重新坐回原位,给了一个足以说服大多数人的理由:“无辜又如何。闻叶生前必定有让我阿耶心生不快的时候,闻叶小小乐人,既然我阿耶死了,他去陪葬也未尝不可。”
“……阿姊孝心。”越王无言,对他们来说,闻叶虽有两分特殊,本质上还是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姬羲元的话虽然霸道无理,却是另一种孝道。
姬羲元嗤笑,“孝”就是这么恶心,尤其是对“父”的孝,是全天下最大的“道理”。
子对父、妻对夫、臣对君……谢祭酒想要拨乱反正、希望姬羲元俯首的,就是这个。所以他教出来的皇子,也是这一副以孝为天的模样。
今日对别人的“孝顺”,是为了来日他者对自己的“孝顺。”
“越王要为闻罪人收敛尸骨吗?毕竟他死前是你越王府的人。”姬羲元将视线投注回刑场,之后还有一干相关人员的行刑,为了让阿耶“瞑目”,她这个孝顺女儿会一个不落的看完。
出门前谢祭酒的叮嘱言犹在耳,越王回答:“他从被带离我越王府后,与我就没有关系了。”
“好孩子,”姬羲元笑道,“我会让人将闻叶烧成灰,埋在阿耶的墓碑前。不只是他,其他的人我都一视同仁。”
挫骨扬灰……
越王握紧双手强忍心底的不适,陪同姬羲元看完了今天的行刑。
姊弟一并离开,在门口出遇见了谢川和陈姰,他们是各自来接人的。
姬羲元对谢川近日出于担忧的温柔很是受用,与陈姰道了一句好,就着谢川的手扶上车。
小夫妻才新婚一个月,接下来就是三年的守孝。
也不知道陈姰急不急着要孩子,应该是不急的吧。越王府不缺孩子,会催着陈姰生子的人也基本死绝了。
接下来三年越王也不能再与侧室同房生子,省了陈姰多少心。
再说男女之事,敦伦之乐实属是男人才乐。
姬羲元为了此事请教了嬷嬷,默默告诉她,女人若想得趣,得是二十多岁、且伴侣知事懂事,还得三五年的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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