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敏如何。”
“回陛下的话,奴婢把掌印带了回来,现已备好棺木,主子还要再看一眼么?”
皇帝皱眉:“罢了,毕竟是朕的大伴,好生葬了吧。”
祁遇俯身应是,皇帝上下打量他片刻,又道:“为捉拿万敏归京,朕已经把监察院的官印给你用了,给你的便是你的,自己去找人拿官服,明日就上任吧。”
“至于司礼监……”皇帝手指轻点桌子发出“哒、哒”的敲击声,祁遇听得出这是在刻意吊着他一口气,便也不着急,上前一步,安静地在桌案前磨着墨。
这场景很像祁遇初次御前秉笔那日,他让皇帝的明君幻想有了一个鲜明、且可供依据的凭证。
圣明的君主自有百官顺服,皇帝在为君生涯中一直缺失的这一块,是祁遇用他为奴时恭谦的姿态,和为臣时过人的才能手段所补全的。
“也罢,”皇帝笑了笑,身子向后靠在龙椅上,“你和别的宦官不同,读过书又有才学,朕把司礼监的印也给你,手脚都放利索些,不要像万敏这样,辜负朕一番苦心。”
祁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奴婢自当万死不辞。”
一阵秋风拂过,殿外细树纷纷向一边倾倒,落在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一直飞到风止处。
祁遇走出太极殿,脚步不停,拐了个弯直接往坤仁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宫里的女子,做妃嫔时的住处可能是这个轩那个阁,但倘若她们做了皇后,便只会住在在坤仁宫椒房殿,这样一想实在有些奇怪,就像是人爬得越高,反而越被宫殿或者地位钉住了似的。
明日祁府要迎梁家的人上门,父母兄嫂都不在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得全程陪着,所以明日的公事就得在今晚全部敲定。
时候不多,他满打满算还能在宫里呆一两个时辰,不知怎的,他突然满怀少时心境,就跟小时候下了学要第一个冲出学堂一样,一时半刻也不想耽搁,定要和周书禾呆上满打满算的两个时辰才肯罢休。
他脚步加快,迎着凛冽的秋风踏进坤仁宫的门槛。
院子里有宫女拿着扫帚把落叶拢在一堆,祁遇走上前:“娘娘可在殿内?”
那宫女刚要回话,却听一阵脚步踏着落叶咯吱作响,祁遇循声望去,只见周书禾身边跟着岁岁,手里拿着什么物什,正好带着几个宫女从外头踏进院子,见到他亦是一愣,随即笑开了颜:“你来得晚了,我们刚放过风筝,今日风大,飞得可高了。”
祁遇也笑:“娘娘风筝扎得好,放得也好,自然能够高飞。”
周书禾这人旁的爱好没有,第一爱做点心吃,第二爱被人夸赞,此时得了一顿奉承心情大好,昂首挺胸,阔步走进殿里。
这可苦了岁岁,玩了一下午本就有些累了,小短腿三两步才合着娘亲一步,实在跟不上,左看右看,瞅准祁遇张开了双臂。
“要抱。”
祁遇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有些不自在地弯下腰把孩子抱了起来,下意识在怀里颠了颠。
唔……还挺敦实。
小孩子体温高,又刚放了风筝,撒丫子胡跑乱跳了一阵,这会儿抱在怀里,跟抱了个暖烘烘的汤婆子似的。
“祁秉笔,我跟你说一件事,”他把掌心拢在嘴边,贴着祁遇的耳朵说悄悄话——用的是岁岁标志性的、震耳欲聋悄悄话。
祁遇“嗯”了一声,微不可察得拉开和他的距离,用以拯救自己的听力:“小殿下请说。”
“阿娘告诉我昨日是你的生辰,所以我想补给你一句生辰快乐。”
祁遇闻言微微一怔,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周书禾。
她也在望着他。
身边跟着的宫人们纷纷退下,有风吹动指尖的纸鸢,女子轻启双唇,没有发出声音,但足够祁遇看懂她正在说的话。
周书禾在说:我教他敬你。
*
就连岁岁都知道要给过生辰的人送去祝福,周书禾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准备。
她叫来寄月和春叶带着岁岁去院子里玩,屏退左右,拉着祁遇的袖子走到椒房殿边上的小厨房,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在长椅上坐下。
“等着,我给你煮碗长寿面。”
见她在忙,祁遇不太坐得住,趁周书禾擀面没注意到,悄悄走到她身边:“我可以帮你么?”
周书禾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忙中抽空抬眼看他:“你会呀?”
“嗯,”祁遇点头,“我生火去。”
他边说,边从灶台旁边的格子底下掏出火镰,又从另一个格子下取半簇火绒,蹲在灶下忙活了起来。
灶下时不时吞云吐雾,祁遇拿着根烧火棍,小心地翻着柴,鼓捣了一会儿,他探出头,冲着一边的周书禾说话。
“你把砧板搬到旁边切菜吧,这儿烟尘大。”
周书禾不住地发笑:“那是你不会烧。”
祁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手上黑炭沾在鼻尖上,他自己不知道:“总要学的嘛。”
她抿唇笑了笑,依言走到旁边的台面上。干柴被火燎出噼里啪啦声,菜刀剁在砧板上咚咚地响,灶上铁锅里的水已经沸了,大泡小泡裂出阵阵白气。
周书禾切了一盘裙带宽面,面上铺着几片菜叶子,另一手拿颗鸡蛋,瞅了眼灶台:“诶!怎么煮上水了,该先煎蛋才是。”
祁遇闻言忙站起来试图补救。
“你那本菜谱都写到狗肚子里去了,”周书禾嘟囔着挤开他,自己站在灶前,麻利地把面和菜倒进沸水里,“算了,反正是给你煮的,不好吃可别怪我。”
“不会。”
“不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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