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有点后悔吃下孟茴了,如果她只是个对教授抱有好感的大学生该有多好?就不用感受河一心向死的孤独,以及对华,淡漠又复杂的感情。
良久以后,那疼痛好像是场错觉,林云泽只感觉全身虚疲。
「疼吗?」卓华刚才用身体接住她,此时她正趴在人家怀里,却无心起什么齷齪的思想。
她点点头,心底冀望着对方的愧疚能再记久一些。
温暖的感觉自卓华身上传来,愈发强烈,她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正用法术在安抚她。卓华的手在她的后脑勺轻拍,一边用低微的声音说,「对不起、对不起……」
河死前分明是从容淡然的样子,林云泽却觉得那段回忆在灵魂中衝撞,一点也安分不下来——也许,真的太痛了吧?
华的道歉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隔了许久林云泽才轻微地摇头,「又是我自己去送死,你也别道歉了。」
轻拍着头的手犹豫了,华也沉默不答。
林云泽抬起头,见卓华抬起嘴角,柔声问,「还疼吗?」
她终于摇头,卓华缓缓撑起身,直接将她抱回床上坐好。
「看来此次孟茴效果过盛,让你受苦了。」卓华温言温语,「要用早饭吗?如今我也会准备些简单的吃食了。」
林云泽嗅到一丝不对劲——卓华在转移话题,她在紧张吗?
「或着让墨仔去买些吃食……」
「华?」她打断对方,用篤定眼神注视卓华,「你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她回望进那双眼中,好似能穿越连绵的时间长河,逆游至千年以前,再次地与她相遇。妖族轻叹,这人族一回想起前生,便开始有方法拿捏住自己了。
百年的劫就这么渡了,华浑身赤裸跪坐在地,茫然看着身旁地上焦黑的尸首。
困惑不解,还有存活下来的释然在华的脑中兜兜转转。
在她身边碍眼了几十年的人族,为她挡下天雷,死了。
天空晴朗无云,华仰着头发呆,许久以后才动起身。河总是固执地守在她爹为她建的家里,于是她便照着人族的习俗将河原地埋葬。她穿上河的另一件衣服,上头缝缝补补的针线已成了人族遗留的痕跡。
华化风飞行,转瞬间便出现在千里外的古寺。
穿着黑袍的男子正杵在门口,显然等待多时。华落在他面前,低头一拜,「师父,弟子已成功渡劫。」
严正哈哈一笑,爽朗道,「好啊华儿!前阵子严茨卜你一掛,凶险异常,还道你命数已尽。小子这次可吃鱉啦哈哈!」
华的表情依旧淡漠,回到家后接风洗尘,换上交领宽袖的袍子,与师父及师叔二人同坐而谈。两个师长蓄鬍长发,面相一致,原乃双生,华是两人共同教养的后辈,关爱倍盛。
华细细地将修练渡劫的过程道来——她为了争灵气泉眼打过几架,结了一些仇,甚至一度被打回原身。
最重要的是,有个叫河的人族替她死了。
人族的命在妖族眼中确实不怎么重要,严茨闻而一笑,「哈,我的卜算果然不错,小姪的凶数足以致命,不过是被那人族担下了。此非天命,乃是人为,非卜卦所能知之。」
严正点点头,「华儿过往修练过猛,天道本就该给你排更凶猛的劫,此次出行修炼,得此机缘逢凶化吉,实属大善。」
华一頷首,「晚辈有惑。师父师叔曾说,各人命中劫难需由个人渡,为何她能替我挡劫?」
「嗯……天道安排本应如此,尤其小姪已知天雷便是你命中劫,更需自力自强,否则师叔我当初怎会劝你独自下山?」
严正接口,「她替你挡劫,便是违逆天道,此乃背常之举,天道自会罚她。」
「何种天罚?」
严茨淡然道,「九生坎坷,不得善终。」
华瞠目结舌,「她只是无知人族。」
寧静中扣扣两声,是严茨将茶栈放回桌面,「天道无情。」
华低头沉思一会,「是天道不公。」
严正严茨二人相视一眼。严正悠悠开口,「妖族的灵魂由天劫磨练,人族的灵魂透过轮回锤打。所谓九生不幸,不过是加大力道罢了,那人族的灵魂也能更快修得大道,早日成仙。」
「谢师父开释。」华本能地回了这句,可师长二人都能从她思考的表情看得出她根本没听进去。下句华又问,「可她为何要替我挡劫呢?人族难道不惜命么?」
「有人妄图长生不老,有人弃之敝屣,仅此而已。」
「九生不幸,不得善终。」林云泽低声将话重复一遍。
天色已明,两人各坐在茶几一边,相隔遥远。卓华握着一个马克杯,双手手指紧扣。
「是的。」卓华喉头一滚,「后来我寻得可以探知来世的方法,便……像这般,追寻你的来生至此。」
林云泽却没听进后一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所以,在我身上发生的不幸,都是因为我救了你。」
卓华心中一颤,张口竟发不出声来。
「所以,都是因为我几百年前的自作主张,才会害死我爸妈,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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