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轻叹口气,看着锅里还剩的大半锅热水,蹙眉。走至门边,却看见邝深又拎了一大桶凉水,单手抱着衣服。
是了,这人跟铁打似的,从不知饥寒,冬天还能下河游泳抓鱼。
也许邝深一开始就没准备烧水。
那他又是为什么回来?
江芝想起他刚刚手探自己额头的动作,学着他的动作,将自己掌心放至额头上。
不热,不烫。
她抿抿嘴,转身又进了厨房。
——
等邝深简单冲了个澡,又把衣服顺手洗出来,轻手轻脚地搭在靠近门边的院尾绳子上。
转身拎着盆,却见厨房依旧亮着光。
他站定,遥看了眼卧房,黑不见亮。
不会还在等他吧?都冻成那样了,不要命了?
现在要真生起病,那可不是玩的。
邝深浓眉微皱,擦了两下头,毛巾随意搭在肩上,推门进去,入鼻就是一阵饭菜的香味。
厨房里,江芝穿了个围裙,正拿锅铲轻翻锅里的馅饼,动作娴熟。烛光下的身影都带着几分柔意。他想起刚结婚的她整宿整宿睡不好,窝在自己身侧,蜷成团,小小的一个。
邝深站在门边,身影半明半暗,凛风刮过脸颊,寒风吹透肌肤,影子投在干冷的地面,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久久没有出声。
还是江芝受到了身后的凉风,扭过头看了眼,才发现了他。
“你洗好了?”她炫宝,“我给你做了几个玉米面的青椒馅饼,你带回去,烧水的时候哈一下就能吃。”
吃点好的、热乎的,可别再把自己折腾出胃病了。
“还有这个窝窝头,你带着路上吃吧。”
江芝把两面都已煎至金黄的馅饼放到泥饭罐,一层一层摞着。她也想给邝深做些软和细面,可家里是真没余粮了。面粉就剩薄薄一层,和个面都不值当。
这是她能做出来最好的东西了,极其费油。家里油罐子也快被她嚯嚯完了,又是一个需要采补项。
“不用。”
邝深拒绝地很干脆,看也没看江芝准备的饭罐,把盆放归原位,抬脚便准备走。
江芝愣了下,嘴比脑子快,“等等。”
邝深停下,侧目看她,微挑了下眉,终于要说出真实意图了。
“今年收成不好,家里没多少粮食。”江芝封上罐子的盖子,怕他在外分心,没多提老人身体,“子城跟糯糯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想把屋里的钱拿出来用。”
这笔钱还是她怀孕那年邝深带回来,家里人都不知道。放在他们屋桌后的暗格,邝深虽没明说给她,但也没避她。
两人相处拘谨陌生,江芝从未没想过动这笔钱。
她现在想好好过日子,也想着给家里人养养身子,至少不能重演书里饿出病的情况。
按着书里的发展,等过年开了春,村里就会重分土地。而且,政策也会变化,很多错误都会被重算,他们只要能过去这个寒冬,以后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所以,当下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健健康康地活过这个冬天。
江芝从小没吃过衣食上的亏。虽然邝家跟自己生活水平有差距,但她不想,也不愿降低自己的生活标准。
好在邝深争气,家里还有些余钱。
她把封好的饭罐塞到邝深手里,瓦罐最上方又搁着拿草纸抱着一个重量级的窝窝头,里面裹着馅饼料子剩余的青椒,香气止不住地往鼻子里钻。
江芝灵动的眼睛微眨:“能用吗?
邝深垂眼看她,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罐面,似在考虑她话里有几分真。
“阿嚏!”
厨房还是没有卧房暖和,江芝待了半个晚上,鼻尖冻得发凉,呼吸间还是带了凉气。
邝深低头,正见她正动手揉冻得通红的鼻尖,视线转了下,似不经意扫过她眼尾的泪痣。
“嗯。”
他把棉服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两颗,喉咙动了动,应下来。而后,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小沓钱票搁在两人手边放盆的架子上。
“给孩子做件衣服。”
说完,也没等江芝回应,单手抱着罐子,出了厨房,走至门旁,够着墙头,撑着翻上去。
江芝出去看的时候,邝深正蹲在墙边,听见脚步声,还回头看了眼她。
夜色朦胧中,两人四目相对。而又好像,是两人的错觉。
冷风穿进院子,江芝裹了裹身上的棉服,看了眼邝深留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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