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看着,昨晚那种紧张而又惶恐不安的情绪又浮了上来,她错开他的目光,胡乱应了声,转身进了内室。
理智上说,她扮作男子最好不过,以她如今的身份,自是可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可不知为何,她换上了男装,却又想起洛长欢方才隐含期待的眼神,踌躇了一番后,又打开衣柜,换了身杏黄色云锦窄袖小袄,渐变色十二幅湘裙,走动之间,那深深浅浅的蓝色便氤氲开来,如一汪潋滟的湖水。
既然已决心不再回头,她不能放任自己时不时沉溺于往事之中,总要试着走出去。
而洛长欢今日,亦是穿了一身晴山蓝长袍。
她对着镜子,画了弯弯的新月眉,点了口脂,这样出来的时候,洛长欢的眼睛便亮了,带着点赞美的意思,取过银白绣绿萼梅披风,亲手给她系上,见她垂着长睫却并未躲避,他笑意更深:“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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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人烟鼎盛,热气腾腾的河坊街,清词有些疑惑:“不是要去孤山么?”
洛长欢理直气壮:“不填饱肚子,一会儿怎么有力气爬山?”
清词本想说自己不饿,但想想洛长欢那个时辰去找她,想必也没吃什么东西,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然而洛长欢却放着那些生意极好的大食肆不进,带着她左转右拐,寻了间连门匾都没有的,很不起眼的小铺子走了进去,他似是与店主甚是熟稔,进了门便喊道:“老常,来两碗猫耳朵。”
半晌,才听到后厨有人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
清词打量着小铺子,虽很是简陋,地方也不大,也就四五桌,但桌椅擦得锃亮,便先松了一口气,她是资深洁癖患者,但洛长欢显然是了解她的。
这个时候,店里却没什么人,与河坊街的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待得两碗猫耳朵上了桌,热腾腾的香气钻入鼻端,清词也不禁拿起了筷子,这家猫耳朵做得不比河坊街那些有名的大食肆差,从味道和佐料上说,甚至更胜一筹,虾仁新鲜得像是现剥的,猫耳朵小巧玲珑,筋道爽滑,清词不禁问:“既做得美食,这家店怎么还如此冷清?”
洛长欢看她白玉般的鼻尖上,因为用了热食,而沁出几粒细密的汗珠,杏眸圆溜溜的满是好奇,不禁一笑,悠然道:“他呀,太懒散了,开几日关几日,随心所欲的。”
刚说到这里,便听方才那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不悦道:“你这家伙,又说我坏话了!”清词便见一个系着围裙,面目甚是粗豪的男子从后头走了出了,对上清词眼神,那男子一愣,又见她气质温雅不俗,惊道:“我先前没留意,你竟带着女子来我这里吃饭?!”
洛长欢斜睨了他一眼:“不行吗?”
那男子擦了擦手,走到他们旁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道:“行倒是行,只不过”只不过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些。
这么些年来,洛长欢身边不乏美貌女子,可带到他这里来的,还是第一个。
洛长欢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她正问呢,这家店为何如此冷清?说起来我也想问,你拿了我的银子,就经营成了这样?”
看起来随时可能关门打烊的样子。
那被唤老常的男子讪讪笑了笑:“这不是前几日染了风寒,怕做了吃食不干净吗?只得歇了几日。”
洛长欢切了一声,那老常脸上多了赧色,期期艾艾换了套说辞,大致是南方极少落雪,景致甚美,他便四处走了走。
清词讶然,这人看着粗犷,骨子里还甚是风雅呢,不过想一想洛长欢,也就不足为奇了。
洛长欢凝目看他,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是为自己投入的银子痛心,清词忍不住噗嗤一笑:“我吃好了。”
洛长欢拉着她的手起身,临走前却在碗下压了张银票。
清词不知两人的关系,也无心探问,但许是这一碗猫耳朵的功劳,待出了小店上了马车,她忽然觉得,杭州府这潮湿阴冷的冬日似乎也有了暖意。
孤山在里西湖和外西湖之间,形如黛簇,此时残雪未消,日光映雪,西湖烟波渺渺,湖山淡冶相得,遗憾的是,并不如洛长欢所言梅花正好,大部分都在枝头含苞未放,也只宫粉梅稀稀疏疏先开了,花瓣淡红,香气浓郁。
清词忍不住回头瞪了洛长欢一眼:“骗人。”
洛长欢嘴角微微翘起,笑而不语,他在此地居住多年,自是知道孤山赏梅最好是初春,但他就是见不到她装着若无其事,却黯然神伤的样子,索性将她拉了出来散心。
既来之则安之,清词不过小小抱怨了一句,但这几日窝在蒋府,被满目喜庆环绕,见到这般景色仍是胸襟为之一清,两人随着台阶往上走,却见前面是一座寺庙,写着“永福寺”三个大字。
如今杭州最有名的寺庙是云林寺,据说那里求姻缘最灵,这永福寺清词倒未听说过,但地处西湖这样的繁华地带,香火也甚是鼎盛。
孤山不高,可也是山势起伏,几十层台阶下来,清词素日动得少,洛长欢见她气息不稳,道:“进去歇歇吧。”
知事僧人引着两人进了一间雅室,奉上茶后介绍了一下永福寺,又道:“敝寺求平安符最是灵验,公子与夫人要不要求一个?”
清词闻言不禁尴尬,随之又想到自己梳着妇人发髻,这知事僧人想必是误会了,却又不好开口辩解,随口转移话题问:“是吗?如何求?”
那知事僧人便说了流程,与京中寺庙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一次只能求一个,说是这样才能灵验,清词便起身道:“我们也去求一个?”
洛长欢不信神鬼之事,但看她颇为意动,想着女子素来笃信这些,清词也不能免俗,笑了声:“我陪你。”
两人随着知事僧人进了大雄宝殿,僧人照例问了姓名,生辰等,洛长欢原本正在浏览着殿内陈设,耳边听孟清词轻声道:“姓萧,名临简。”
洛长欢唇边的笑意便淡了下去,负在背后的手渐渐收紧。
于清词来说,萧珩是武将,常见血光,战场上生死无偿,在京城,她亦常入寺庙礼佛,为他祈求平安,如今僧人一问,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仍是这个名字。
话音未落便知不妥,但那知事僧人已执笔写下,问她:“可是这几个字?”
清词忍不住抬眼看洛长欢,但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似是在认真看四壁的图画,并没有去听她说的什么。
清词“嗯”了一声,见知事僧人拿着符去寻后头的住持开光,不禁苦笑:自己这习惯真是难改,其实这符求了,也不会再有送他的机会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了永福寺, 两人之间的气氛显而易见沉默下来。
清词嘴唇微动,待要向洛长欢解释,可与他之间的关系如今算什么呢,这样想来, 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洛长欢神色依然浅淡悠然, 一双素日里总是带着笑的桃花眼, 却因着身旁女子的长久缄默,而渐渐乌云翻涌,他知她并未完全将萧珩放下, 却不知她待他如此情深义重!只能求一个的平安符,他没奢望她为他求, 她为父母亲人,为自身, 他都能接受,可她便是和离之后,也只是为他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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