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因为,楼玉死了。
当那个假楼玉走到他跟前时,司澜才发现楼玉的阳白穴生秽,生魂离体,肉身早已死去多时。
现在的楼玉不过是被邪术操控着的傀儡,五脏六腑已被掏空,气味被异香掩盖住。
可楼玉是渡劫期的仙尊,六界没有几人能轻而易举伤他的命……
他怎么会死掉呢?
司澜想不通。
灰白色的月芒如铺天盖地的密网紧紧笼住司澜,彻骨的寒冷沿着网格渗透进皮肉骨骼中,冻住了沸腾的血液。浓烈的悲伤仿佛化作一把长剑,深深刺在他的后背上。
他站在山巅间,迎着瑟瑟寒风,面容素白,眼眶猩红,心里想要克制,可手指却又控制不住颤动。
他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直至署晓催明,弦月高挂。
他想起来他和楼玉初识时,也是在这样一个时间点。
当时他因为第三次娶亲失败的事情,而抑郁寡欢,找了个山洞避世,整日沉睡着。
某日睡得正熟的时候,山洞忽然倒塌,大片尘土压在他的身上。
他气愤的拨开泥土和碎石,露出脑袋,看到一只凶神恶煞的黑色雄鹰正张开双翅攻击地面上的修士。那雄鹰每走一步,便地动山摇一次,而他睡得这个山洞就是被雄鹰一脚踩踏的。
他素来不愿意插手他界事务,尤其还涉及到人界,但是今天这鹰妖太岁头上动土,自取其祸!
他直接一鞭子抽中鹰妖的后背,打得鹰妖嘶吼一声。鹰妖锐利的尖嘴突然转向他,朝他攻击来,两只巨大的翅膀扑棱扑棱飞着,掀得尘土飞扬。
他不甘示弱,露出两只巨大的凤翅,一下子就将那老鹰扇的不见踪影。
他缓慢收回翅膀,化作人形,悠悠落到那个被老鹰打伤的修士面前。
修士面目俱是鲜血,五官不甚清楚,一身紫袍也早已被嫣红染透,但是他仍然握紧手账的长剑,即使处在快要昏死的状态,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
司澜暗暗在心里道了声可惜,若这人不是个修士,那他一定会将他收归魔界。
他从储物袋掏出一枚丹果给他吃,便没有再管他。
直到数日后,鹰妖过来复仇,以人类儿童为诱饵,骗司澜进陷阱,司澜差点着道时,一道紫气从东而来,劈开了陷阱。
他转过身,看见紫袍玉带修士从天而降。
修士面目俊美,神情冷淡,虽不是神祗却胜似神祗。
司澜看了一眼修士,猜出他就是那晚被鹰妖打伤的修士。所以许邑曾经说他是楼玉的救命恩人,并不妥当,因为楼玉也曾救过他。
他们二人,无谓谁是谁的恩人。
他知晓人类害怕、厌恶魔族,尤其是嫉恶如仇的修士们,所以当他和楼玉共同击杀鹰妖后,已经做好要跟楼玉再打一架的准备。
结果,楼玉却扔了一个仙果给他。
那仙果是白龙山翠萸树百年才结出的果子,一枚能增长二十年的灵力。
他不解的看向楼玉,楼玉淡淡道,“还你的果子。”
转过身离开时,楼玉又淡淡道,“那晚,谢谢你。”
司澜捏着果子,半晌,弯唇笑了下。
这还是第三任妻子离世后,他第一次笑起来。
之后的一段岁月里,他在人间捉不听话的魔物时,总是能遇到这位修士,也算是间接见证了这位修士从金丹期到渡劫期的转变。
无形之中,两人也成了好友。
虽然有些时候司澜和他会因为闭关修炼,而多年见不到一面,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的友情一直没有断过。
可如今楼玉突然死了,死得惨烈古怪,悄无声息。
而滑稽的是,明日他还要去喝楼玉的喜酒!
想到这,司澜忍不住攥紧手指,视线凶狠的盯着眼前那株庞大诡异的螣英。
它此刻像一只野兽,盘在玄灵山上,于夜风中张牙舞爪,嚣张的不行。那模样仿佛在挑衅司澜,告诉司澜,是它做的,与它脱不了干系。
他忍不住抽出玄心鞭,想要教训这个鬼东西,然而在抽向螣英时,衣袖忽然被人扯住。
他转过头,看见是小白龙在用两个爪子扒拉他。
它虽然没有说什么,可赤金色的瞳仁充满担忧,两只前爪拽着司澜的衣袖不松,朝他摇了摇头。
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不宜打草惊蛇。
司澜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和小白龙说什么,可又觉得喉咙一片酸涩,说不出来话。
他缓缓阖上眼睛,再一睁开眼,眸中烈火消散,已是一片冷静。
他收回玄心鞭,鞭子如同藤蔓,沿着他的右臂袖子蜿蜒而上,瞬间化作衣服上的刺绣。
他抱住小白龙,伏在小白龙的耳边,深深呼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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