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送亲队伍,从弥漫着诡异烟雾的缥缈转角处走来,前方站着两个神似侍卫的人在开路,四个轿夫抬着一顶红色小轿,小轿上挂着的红幡悠悠晃动,轿子旁站着一位媒婆。
队伍离近了,司澜才发现这些人的眼睛竟然全都被缝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沿着眼皮落下,像两只大蜈蚣盘在眼眶中。他们的嘴巴虽然紧闭着,但隐约能看出来口里塞满泥土堵住,无法发声。
司澜见他们看不见,便落到小轿旁,施法掀开帘子,只见轿子里坐着的新娘子竟然是个纸片人。
这纸片人画的栩栩如生,眉目温婉清秀,乍一看就像是真人。
他对上新娘子的视线时,心里莫名发毛,伸手触碰新娘子,才发现这新娘子之所以画的栩栩如生,是因为纸片上披了一层人皮。
他从刚刚的枯木林尸中,猜测出来此地应是一个祭祀阵法,却不知道怎地还有纸皮新娘?
他忍住心中寒意,施法坐入小轿中,陪着那纸皮新娘嫁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停下来,喜婆掀开帘子,一个纸片人做新郎官模样打扮,俯下身背着新娘子朝喜堂走过去。
这新郎官与新娘子一样,皆是披了一层人皮的纸片人。
司澜抬起头,看向前方诡异阴森的喜堂,不管是奴仆还是坐在喜堂上的两位高堂,眼睛皆被缝住,嘴巴被堵住。
这些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这对新人的模样吗?
司澜忍下心中的震惊和寒意,看着这对新人拜堂成亲,然后入住洞房,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婚房亦是布置得古怪,没有床,却有两座坟墓。他走到坟墓前,看着上面写的字,本以为会是一对夫妻的牌位,然而读完上面的字后,才发现这竟然是继子和继母的牌位。
他抬起头,看向婚房内那一对纸皮人,隐约明白这对新人的身份了,他们的关系本来是继子继母,可后来却相爱了。
这段关系忤逆人伦,不为世俗所容许。
因此,参加这场婚礼的所有「人」,都被缝上了眼睛。那些「人」看不到他们,自然也就不会辱骂他们。
“君黎。”
低沉陌生的男声忽然在婚房内响起。
司澜心一惊,顺着声音转过身,只见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隐隐绰绰,只看得见轮廓不见面目。铅灰色的袈裟无风自动,胸前深褐色念珠垂下,无不昭示着来人的身份,玉无瑕。
司澜看着玉无瑕的幻影,心跳快了一瞬,本能的敛眉屏气,又听到玉无瑕的声音响起。
“这对爱侣,生前一个是二十五便守寡的年轻继母,一个是刚过十六岁成年的继子。两人明明相爱,却因为这层继子继母的关系,被世人视为违逆纲常,有悖世俗,遭受了残忍的责罚,生生被扒皮坠河。”
“他们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厉鬼杀了村子里的所有人,缝住他们的眼睛,堵住他们的嘴,却也因此受到惩罚,日复一日困在这里,重复着他们生前结为伴侣的执念。”
“君黎,你说,他们做错了吗?”
玉无瑕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而来,裹挟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又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这还是玉无瑕第一次同司澜说话。
司澜猜测这纸皮新人,应当是玉无瑕为佛徒弟子时曾经处理过的事情,想必是在那时,玉无瑕对这对纸皮新人的遭遇心生共鸣。
“你可知道他们如何解开这个惩罚?只要他们中有一人,心生动摇,不再想和另一人在一起,便能从这诅咒中解脱,重入轮回。可是,重复了一千次,一万次,他们每一次都选择牵着彼此的手,进入到坟墓中。”
“所以他们没有做错,错的是这个世上的纲常伦理。便是会万劫不复,他们也要与这世上的纲常伦理反抗到底。”
司澜知晓玉无瑕说这些话,实则是在暗指他和迦恒佛祖的关系。
徒弟爱上师父,本就为世俗所不能容,更别提还是佛教弟子,实乃大忌中的大忌。
司澜不敢轻易开口,怕触碰到玉无瑕的逆鳞,只道,“这世间虽然有很多不近人情,顽固僵化的规则,但亦有像我这样反对的人。”
顿了顿,司澜又道,“曲泽现在怎么样?”
幻影中传来一声笑。
“你破了这个幻相,入玲珑山五芒阵,便自然能看到曲泽。不过,若是三日后再来,可能只看得到他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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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玉无瑕说完, 身影便转瞬消散。
司澜面容一寸寸绷紧,收敛着情绪,转过身望着那一对纸皮新人。
他们的新房便是他们的坟墓, 二人回到各自的坟墓后又继续重复着这一场景。
缝了眼睛的轿夫和媒婆去接新娘子, 年轻新郎官则站在喜堂前,等待着新娘子归来, 拜堂成亲, 入住坟墓。
若想破开这幻相,必须化解他们的执念。
这缕执念,又何尝不是玉无瑕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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