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姜瑾拿着她的生辰礼,笑吟吟地问她:“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吗?”
他粲然一笑,比天上的圆日还要耀眼。
两人脸上的灼灼笑意渐渐融合,最终凝成了霍砚的模样。
白菀眼前漫上水雾,她还戴着兜帽,只有他满头绒雪,这算什么同淋雪?
她先取下兜帽,继而抬手抹去泪,动作有点大,将整件狐裘都掀落在地。
霍砚弯腰要去捡,却被白菀拉住了手,她一点点拉开他窄紧的袖子,露出底下缠绕在他腕上的红绸。
红绸上墨迹氤氲,有些模糊,显然是未干时便被人取下,白菀摩挲着红绸,指腹被粗糙的触感磨得发疼。
她喃喃道:“我不,我要的,是你我满头华发生,是垂垂老矣儿孙绕膝,什么淋雪,淋雨,通通都不算。”
白菀低垂着头,眼泪一颗颗落进雪里。
霍砚面上的笑意逐渐凝固,继而重归面无表情。
他甚至冷漠地抬起白菀的脸,指腹用力擦过她脸颊,将那滴泪抹去。
霍砚将指上那滴泪吃进嘴里,泪水发苦,直苦进他心里去,望着白菀朦胧的泪眼,他陡然呵声笑起来:“白首不相离?娘娘是不是忘了,你我不过你情我愿的交易?谈何白首不相离?”
他终于摒弃了阉人的自称,却仍旧称她娘娘,一如开始之初,他们一为皇后,二是宦官,两人之间本就离着天堑。
霍砚俯身轻吻白菀眼侧,动作说不出的温柔,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比这天上雪还要冷三分。
“既然娘娘不曾心悦咱家,那娘娘又有什么资格,于我共白头?
第41章
“要想骗过霍砚, 就得先骗过自己。”
这么久以来,白菀一直秉持着这个准则,游走在霍砚身侧, 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她爱霍砚。
只有这样,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放任自己与霍砚亲近,她几乎逃避似的将一切积压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因为利用和交易, 她得爱霍砚。
拉扯,扭曲, 迷茫, 和难以清醒。
直到今日霍砚亲口质问她。
“娘娘, 你可曾心悦过我?”
短短一句话, 让白菀恍如雷击, 她心底先是毫不犹豫地反驳,她怎么可能对霍砚动感情?
谁会爱一个,杀人如麻的恶徒, 谁会爱一个, 对自己恶意戏弄的奸人, 谁会爱一个交易对象?
白菀心里一团乱麻, 她被迫仰起脸, 望着霍砚, 茫然地看着他渐次被寒霜侵占的眼, 她知道自己应该快些想对策将此事圆过去。
可霍砚那一句质问砸下来, 让她脑袋空空如也,连之前想好哄他的措辞, 也忘得一干二净。
白菀长睫颤巍,她很慌张,甚至不敢再与霍砚对视,他的眼睛太过锐利,直往她心里扎。
她觉得,终究是她装得不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识破了。
霍砚墨眸凝冰,长指勾勒着白菀面上柔和的轮廓,看着她紧闭双眼沁出来些泪。
低头吻上她的眼,卷走那些咸涩的泪水:“咱家知道娘娘在想什么,娘娘羽翼未丰,怕咱家一命呜呼,无人再能替娘娘兜底。”
他声音低哑,是一如既往白菀喜欢的,可她无暇去欣赏,他说出来的字字句句,让她的心如坠冰窟。
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白菀双眼空茫,她不是个木头,相反,她比谁都敏锐,她非常清楚,在霍砚的心里,是有她一席之地的,所以,她才敢一而再再而三试探他的底线,试图以自身为囚,困住他,甚至妄图改变他。
可实际上,她那点拙劣的伎俩早已被人尽收入眼。
他就像一头收敛獠牙利爪的凶兽,画出一个圈任由她上蹿下跳地撩拨虎须,他对她太好,太过容忍,以至于让她忘了,他的獠牙和利爪,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撕碎。
如今,他显然已经被激怒了。
霍砚会杀了她吗,她那样戏弄他。
会吧。
她能感觉到,霍砚的手已经落在她脖颈上,白菀缓缓闭上眼,她放弃了挣扎。
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被掐住喉咙的窒息感,她被按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没关系,没关系,咱家会将一切都布置好,不会让娘娘有任何后顾之忧。”
霍砚将她抱得极紧,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骨血之中。
馥郁的苦玫香在白菀鼻息间环绕,已经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霍砚的,浓烈的玫香中后味回返略微的苦涩,是从前她极喜欢的味道,这会儿闻着,竟觉得花香不再,唯苦涩满口。
他,他竟没要她的命。
就在白菀缓缓抬起手,试图环抱住霍砚的腰身时,他却已经将她推开。
她双臂空空的悬着,霍砚似无所觉,垂眸弯腰捡起地上的狐裘,轻轻一抖,沾雪后微湿的绒毛便蓬松起来,他复又拍了拍,才替白菀披上。
经过他手的狐裘温暖如春,暖和着白菀几乎冰凉的身躯,她伸出去的双手,无措地张了张,最终也只能缓缓回落身侧,她又仰脸去看他。
只见他略微低头,神情极认真,白净的长指绕着狐裘的系带,系了个漂亮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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