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给你们十万兵马,整整十万,这么久了,连一个小小的西北边城都攻不下?十万人拿那区区五万老弱病残什么办法都没有,你们不是一群废物是什么!”
拍得震天响的书案,中气十足的怒吼,他甚至从上首快步跑下来,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倒在地上,可面上的沟壑,及兜鍪下露出的斑白发丝,将他的年迈表露无疑。
“本来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攻破楚国的城门,只是没想到,那个太监竟然找到了迷失在大漠里的杨家人。”
“那太监太可怕了,他仿佛不是人,我们毫无反的余地。”
听着他们的话,耶律斛气得心脏发疼,怒火上头,引起一阵晕眩,他勉力撑着书案,才没踉跄着跌倒。
“滚,滚出去!”他心烦意乱地挥手。
几个将领忙不迭地往外跑。
“霍砚霍砚,又是霍砚!”耶律斛来来回回念着霍砚的名字,面上的皱纹扭曲成团,在灯影晦暗下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耶律斛一想起,他那被霍砚生生敲碎骨头,流尽血液死去的女儿,几乎心如刀绞。
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只离开他这一回,就这么长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耶律斛恨得咬牙切齿,发泄一般将帐内的物件打砸一通,最后脱力躺倒在狼皮座椅上。
他在泪眼朦胧间,看见含笑的耶律馥,又看见她在血泊中打滚,一声声喊着爹爹救救她。
耶律斛望着虚空,一行泪从眼角滑落,他喃喃道:“他们都靠不住,馥儿你等等爹爹,爹爹一定将那阉狗千刀万剐,将你所受之苦,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他已在心里决定,明日要亲自带兵,誓要拿下楚国边城,活捉阉贼霍砚。
耶律斛坐直身,打算叫幕僚来商议,帐帘却在此时猛然被掀开,一抹张扬的绯色踏月而来。
“听说,你想要咱家的命?”
耶律斛瞠着眼,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仇人,如同闲庭信步般慢悠悠地走进他的营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靠在书案上,身形向后倚着,整个人再闲适不过。
“来人,来人!”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耶律斛第一反应便是要取放在一旁的长刀。
他嘶吼着,并向长刀所在的方向伸手。
可他却突然发现,那阉狗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甚至噙着浅淡地笑。
耶律斛拼命地嚎叫着,可他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双手双脚无法动弹,双目徒劳地怒瞪着霍砚,整张脸涨红发紫。
“嘘,”霍砚长指竖在唇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耶律馥确实死在咱家手里。”
“杀她的是咱家,害死她的,可是耶律骁啊,”霍砚手里捏着一团绛色的锦囊,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辗转能瞧见上面的石榴纹样。
“你听他的来找咱家麻烦,真是愚不可及。”
“杀……杀,”灭顶的愤怒竟使耶律斛挣脱些束缚,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
“确实有人要杀你,”霍砚随手打了个响指,帐内的灯火骤灭。
四下彻底寂静,唯有外头士兵行走巡逻的细碎声响偶尔传来。
没过多久,帐帘缓缓掀开一道缝,月光投下一道人影从门缝里挤进来,手里闪烁着寒光。
那人仿佛看不见坐在太师椅上的霍砚以及不远处站立的耶律斛,借着月光,径直往床榻边摸过去,随即扬起手里的匕首,在床榻上猛力戳刺。
冷不丁再一个响指。
熄灭的灯火复燃。
持刀的刺客身形一僵,猛然回身见耶律斛站在不远处,咬牙发狠,执刀朝他冲过去。
随着利刃划破耶律斛的喉咙,杀他的刺客也应声倒地,喉咙处潺潺流血。
耶律斛仍旧直挺挺地站着,满脸不可置信,喉咙处的鲜血直涌,哗哗往下淌。
“你以为,咱家是来救你的?”霍砚望着他那滑稽的表情,嗤的笑出声:“咱家怎会有这么大方。”
“你得眼睁睁看着仇人近在咫尺,有仇不得报,怀着对你女儿的愧疚,在懊悔痛恨中死去,这是你替霍家人安排的结局,咱家如今还给你。”
霍砚将锦囊揣进怀里,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耶律斛身前,心情不错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当年在霍家灭门案中做的手脚,不会忘了吧?”
他话音一落,耶律斛轰然倒地,浑浊的眼睛渐渐暗淡,临到死,他才反应过来,霍砚是谁。
等霍砚从耶律斛的营帐出来,辽兵的所有将领全都被五花大绑扔在帐前的空地上。
霍砚没什么闲心搭理他们,转身上马,正要继续往北去,一只灰鸽扑棱棱地落在他肩头。
他将鸽子脚边的信件拆出来看,看着看着,眉心突然起皱,当即勒马转身:“回京!”
*
二月十五,惊蛰节到闻雷声,震醒蛰伏越冬虫。
惨白雷鞭照亮漆黑的夜空,连绵的雨幕上,是滚滚下压的黑云,堆积在宫闱穹顶之上,显得阴森又恐怖。
轰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雷声,惊蛰的春雪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响声中,似乎夹杂着冤魂的哭嚎。
“臣等跪求皇上收回成命,派兵支援边城,救天下百姓于水火。”
御书房外,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密密麻麻的跪俯着无数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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