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就连贺顾一个武官都知道,大越朝各地州府道衙门,都有自己的粮仓,每年户部要清查粮仓存量数额,以防荒年水患无粮可赈、激起民变,钱知县若要说一点余粮都没有,必须眼睁睁看着这些流民去死,那是骗鬼鬼都不信的。
见那位王爷拉着知县老爷又进了门,围在驿站门口的流民一时又有些哗然,眼下三殿下不在,贺顾便替他安抚道:“诸位父老乡亲,方才三王爷所言你们也听见了,并不是他要赶你们出城去,眼下叫知县进去,也只是商议设立粥场的事,诸位且先稍待片刻可好?”
贺顾提了粥场,人群的骚动这才稍稍平息,那几个一直冲击着维持秩序衙卫防线的汉子,动作也稍稍停了停。
贺顾有心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半是闲侃半是真好奇的看向了方才说话还算清楚的那个汉子,问道:“是北地的蛮子劫掠,你们才逃到阳溪?怎么会跑的这样远?”
那汉子看贺顾生的面目端正,怎么看也不像那种尖嘴猴腮的坏人,心中的防线稍稍松了些,道:“何止是今年,哪年蛮子到年关前能消停?只是今年蛮子们自己打起来了,他们打的厉害,吃得用的自然就比往年更加不够花用,便来抢我们的,原来还只是临近草原三个县城遭殃,今年宗山七个县城,全部遭了蛮患,朝廷官兵又管不过来,我们为保性命周全,也只能往南逃难,可谁知到了南边……竟然也不太平……”
那汉子一边说着,眼眶一边泛起红来,道:“我们这些人,也是运气好才逃过了一劫,同行点儿背的,此刻都已死在刀口下了。”
贺顾微微一怔,道:“什么?你们都已经往南了,难不成南边还有蛮子不成?”
那汉子戚戚道:“没有蛮子,却有山匪,从北地过来的昆穹山峡岭上,乌泱泱的全是山匪啊!我从没见过那样多的山匪,他们还有火炮,他们守在那些峡岭上,看着我们的那眼神,这辈子我都忘不了……”
贺顾呼吸一滞,道:“火炮?你们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些山匪的?”
那汉子想了想,道:“从阳溪往北,一路上好些峡岭,都有山匪,虽说有些没露头,但我家老爹当年上过战场,他小时候教我的本事,只要一看山口的树叶子抖几抖,我就知道岭子里有没有人,那些岭子里都藏了人,前头几个却不知为什么看到我们也没反应,只是当没看见,我要护着诸位父老乡亲,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后来一路上只要我发觉了,便不敢带着乡亲们进这样的岭子,绕着绕着远路,就……就到了阳溪。”
“直到最后一个岭子,一时不慎,我们恰好撞了个正着,见到有人把火炮往山上运,那伙人发现了我们……便要动手,好多一道逃难的乡亲们都没走成……死在了那山里……”
汉子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贺顾的心跳却“砰砰”的,快的简直有如擂鼓——
周将军今日,刚刚安排了给承河大营前线运输补给粮草的车马,那几位和他交好的——陈粮官、黑瘦的麻子脸粮官,都在运押队列,还有言老将军给他引荐的佘偏将,正是负责此次带兵押运的。
贺顾方才只是听这汉子一番话,心里便已是惊涛骇浪,他虽然别处迟钝,然而这种事毕竟是吃饭的家伙事,只要一听贺顾便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山匪”,火炮这种禁物,寻常山匪哪里能得?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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