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无数叶片掩了去,仅留下闪亮的碎片点滴洒落在我与希祈身上。羊群仍然安稳地在附近吃草,铃鐺声持续传来,麦香也依旧,注意到这些,我才发觉这里的一切彷彿永恆地停留在了这一刻。
「这里是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希祈嘴角扬起,笑着点头,「这里是坎布尔村的郊外,我童年放牧总爱到这一块来。」他说完,又指向不远处一条既澄澈又有如蓝色缎带似的河流,「那条是康伊河,供应了几乎整个王国的用水。坎布尔就坐落在这条母亲河的源头,距离国都十分遥远的地方。」
听着希祈口中的描述,我深刻地从中感受到他对童年生活的自适满足。坎布尔确实很美、很悠间,遗世独立就好像被凡尘忘却的幽境。
「即便是这块偏僻到连恶魔都不会来到的土地,依旧要为王国、为教会贡献心力。」希祈没让我感慨多久,便语带自嘲说出了这番话,「柚梨和我十五岁的那一年,恶魔大举入侵,教会在全国搜罗有施术天分的人加入战事……」他停顿了下,才又道:「在我和露恩之前,早已有好几位『救世主』牺牲了。」
「你和露恩?」眼前人的话又一次让我大为震惊,「救世主不只一位?」
「当然。」希祈不知从哪拿出了一瓶羊奶,在手中轻轻晃着,因着冰凉而凝结于瓶身的水珠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浸湿了他的裤子,也滋润了底下的土壤。
「就好像诞下世间所有生命的,绝不仅只有一位母亲一样……能将世人拯救于水火之中的救世主,自然人人都可成为。」
对于希祈这番话,我倒是不置可否。虽然溯及生命源头该是每个世界各有不同,但他这话听来……简直就像是海报上面会印的宣传术语那样,太冠冕堂皇了。
心思敏感的希祈似乎也察觉了我的怀疑,再度笑出来,可他也没有针对这句话进行其馀解释,只继续与我道明那些发生在异世界的战事。
在他讲述到与魔王的最后一役时,我总算理解了这位救世主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了。
妖物生来便拥有独属于自己一族的力量,一般称作「妖力」,又因为天性与宇宙自然相亲,因此取自大自然精华而修练成的「灵力」也是手到擒来。在我出生之前早已有妖发现,让此二种来源不同的力量发生剧烈碰撞,将能產生「世界」……或说是「空间」的裂口。只是,要掌握製造裂口的技巧十分困难,仅有资歷深厚的一辈才能熟练运用。
其实仔细想来,这项发现以及之后妖界所做出的举动,就「人类」的角度而言十分恐怖。例如我一位好友,便藉此轻易地佔领了其他世界,还成了那世界的「神」。不过世界的运行,有其应循的法则,她在佔领来的世界里,并非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话说回希祈这,据我猜测正是在这最后一役中,希祈的肉身俱毁,而灵魂却顺着两股不同力量爆击所裂开的世界之口,来到了我的体内。
因为巧合而生的世界裂口,因为长相相同的缘分因而进到我身体。碰上这样离奇的事,感觉又好像命中注定一样。
但也因为这位曾经的救世主来到了我的身边,这方世界因我而生的毁灭才得以止息。我发自真心对希祈的到来感到庆幸,以及感谢。
希祈听了我的描述,似乎颇为认同,继而又道:「在我们那世界,也有学者研究魔力许是随着灵魂、随着『识』的……这大概也是我进到你的体内后,一切异变的源头解释。」
可他紧接着皱眉道:「据此,我也有所担忧的是……」漂亮的月金眸子此刻好似含带波光一样,极易感人,「你对魔力使用越发上手的同时,会不会我们二人的灵魂……正在融合呢?」
我不免大惊,可还未待我深思,我们俩所站的世界突然一阵天摇地动,骇人的血腥味顿时散布在整个空间。
「怎么回事?」希祈直觉不对,马上压低身子保持平衡。
这扑面而来的杀气我十分熟悉,好似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强烈气魄,完全不懂得收敛,张牙舞爪地朝这过来。要说到能干扰到我意识的存在,除了我自身以及希祈以外,就只剩宛如梦靨的「他」了。
「是月牙之力。」我施力唤出潜藏的黑刀,希祈也是一副戒备状态。眼前的高山原野不再,景象随着晃动越发漆黑模糊起来。
「他怎么会突然过来?」希祈不知施展了什么,一层光晕彷彿防护罩一样覆盖在他的身体表面,他转而要来帮我施加时,我摆了摆手拒绝。
「这种刺人的杀气……多半是在向我们警告吧。」
整块大地已然被黑暗笼罩,仅有希祈身上微弱的光提供照明。
「警告?」
「没错,他或许是怕我们两人联手,压过他在『这里』的势力。」月牙之力在这方面的感知从来都很精准,若要深入去分析的话,不免觉得他就像个敏感、只会撒气的「孩子」一样。
这样的恫吓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身经百战的救世主平静地扩张身上光芒,有效驱赶了不断侵袭过来的黑暗。大概正是希祈的这项能力,三百年前那时才让我有办法重新拿回身体掌控权。
月牙之力似乎也意识到继续下去讨不到什么便宜,不久之后便慢慢退去。然而眼前景致并没有恢復,只变成一种灰色的、朦胧的,彷彿由水泥组成的烂糊空间。
「果真是来警告而已。」希祈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不愧是月牙的力量,不能小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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