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并不会如同传说的那般冬暖夏凉,冬日里打起来的井水只会比夏日时更凉,透心凉,冰凉刺骨,稍微碰到手上都会很快将她们的手冻红。
可她们却需要长时间的将手浸在井水里,不停地搓洗着那些衣物上的脏污。
一到冬天,她们的的手永远都是冰凉红肿的。
不论是手背和手心,都会被冰水刺激出阵阵麻痒感,搓洗衣物时更是钻心的痛楚。在井水里浸泡久了,手指会被冻得有原本两、三根那么粗,又红又肿不说,还会在搓衣服破皮之后生成更加疼痒难忍的冻疮。
或者指尖大小,或者要更大些……
疮疤会溃烂流血,怎么烤火包裹都止不住那十指连心、连绵不绝的疼痛和麻痒,会让人忍不住的想伸手去挠,可就算将外面那层皮都挠下来,也止不住那种让人抓心挠肺、从骨子里头冒出来的难受!
她还小的时候,最恨的就是浆洗衣物。
尤其是在寒冬腊月里浆洗衣物,浸在冷水里的手太疼、太凉了些,凉得她浑身都是冰冰的难受。经常会边帮她娘搓洗,边啪嗒、啪嗒往面前的木盆里掉眼泪,一边哭一边求她娘,“能不能别洗了呀,娘,我的手好疼好痒,感觉都要被磨断了。”
“我想进屋里的烤烤火,吃东西。”
她娘会凝神看她片刻,拒绝她,“不行。”
接着便态度强硬的指着她身边堆满脏衣服的木盆,表情憔悴又冷淡,语气中透着些许淡淡的无奈,“这些都是需要今天浆洗完等着晾晒的,三日后就要送回给主家们。尤其这几日天气不好,衣物不好晾干,稍有不慎就会错过送回时间,今儿不把这一盆全洗完,咱们娘俩谁都没有饭吃。”
她们以浆洗衣物为生,但做这个的不止他们。
实际上,这份在蕊姬看来堪比上刀山下火海、格外难以忍受的活计,她们周围的院子里有很多人在同时做着,她们稍有不慎就会被被人抢了活计,断了生路。
她可不想带着女儿饿死在这条狭窄小巷里。
哪怕再冷再辛苦。
她也得咬牙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睁着眼睛等着可能遇到的希望和奇迹。
死了的话,就真的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想死,也不想她女儿死。
所以不管生活有多辛苦,她们只能慢慢地熬。
小小的蕊姬不懂她心思。
却在看着那盆比她还高的脏衣服,手指又冷又痛又痒的时候,早早的便明白了什么叫做痛苦不堪,什么叫做绝望难言。心里憋着说不出的委屈和难受,偏偏年龄太小没有反抗的能力,见央求不到她娘的同意,就只能拿红肿不堪的手指继续搓洗,一边洗一边哭。
在外面吹着冷风流泪的结果就是,不仅她手上冻疮的疼痛没办法缓解,脸还因为泪水流得太多皴裂了,她娘盯着她皴裂起皮的脸看了片刻,从柜子里翻出罐仅剩个底儿的猪油膏,本想拿来给她擦脸,在手心里揉化后却突然后悔了。
当着她的面,将那点猪油膏都擦在自己手上。
对着露出疑惑神情的她低声叹息,“不给你用,是想让你长个记性,别动不动就娇气包似的哭哭啼啼,咱们娘儿俩谁都没有随随便便哭的资格,尤其是在寒风凛凛的冬天,本来顶着寒风洗衣服就够冷了,你越是哭、浑身就会越冷,眼泪还会让你的脸冻得皴裂,脸皴了,就得多挨些疼。”
她娘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复杂的她看不懂。
但在蕊姬顶着张又红又干、疼痒难耐的脸过了个冬日后,终于明白了自己处境,彻底记住了她娘的那句“咱们谁都没有随随便便哭的资格”。
她有段时间是恨极了她娘的。
总觉得她娘心肠太狠,又太硬,不论她身上有多么难受、有多么的想休息片刻,跟她娘露出多么痛苦的哀求,就算是手上的冻疮全部被磨破了、不停地往外淌着鲜血,将盆里的冰凉冷水都染成刺眼的红色。
她娘也从来不会松口,让她稍微休息片刻。
她总觉得是她娘太冷淡刻薄,对她太不好。
她从小的日子才会过得那么艰难、那么痛苦,甚至还因此怀疑过她究竟是不是她娘的女儿。她会不会是他娘随手从路边捡来的,才会那么不留丝毫情面的折磨她、一点都不心疼。
若是亲生的,她娘怎么能那般狠的下心来折腾她?!
直到她娘死了。
她的日子并未有所好转,比之前更艰难数倍。
蕊姬才隐隐知道,将她曾经受过的那些苦难、加诸给她的并非是她娘,所以在她娘死去后,她的日子才会比之前更艰难,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最让她感到难受的也不是冻疮发作时的痒。
而是饿。
连续三天没吃东西、没喝水的她只能感觉到饿,饥饿肆意吞噬、翻搅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浑身都像是被人一把抓紧捏拢了,抽搐着的疼痛和火辣感觉,远比手上冻疮要难受的多,好在这个过程并未持续太久,她很快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被饿的。
头晕眼花、四肢乏力,意识跟着模糊。
在彻底饿晕过去之前,有人出现并救起了她。
并不是她爹。
也不是道一仙宗的人。
对方是血魔宫的人。
他们需要她帮他们完成一个极复杂的计划。
一个筹谋已久,只等着颠覆道一宗的计划。
而这一切,道一仙宗的人并不知晓。
他们不知道血魔宫众人早已经玩够、厌倦了自己要杀人屠城,而道一仙宗却要拯救苍生的可笑戏码,早对他们生出了难以磨灭的、犹豫熊熊烈火燃烧般的恨意,以及由这份恨意延续出来的计划。
既然不论他们做什么,道一仙宗的人都非得过来从中横插一脚、阻拦他们。
那就干脆将道一仙宗除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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