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桓楚的那位天子尤其喜爱薛家第三女,曾于闹市与其共乘一骑。你说,要是我们把这两个人挂在墙头上,那桓楚小儿可还敢来攻么?”他笑晏晏地提议。
贺兰霆不置可否:“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现在,去把那女子带上来我瞧瞧,看看让桓楚天子神魂颠倒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
半个时辰后,薛稚被带往帅府。
青墙黛瓦,古树森森,即使地处塞上,这里的建筑也依旧保留了汉人的样式,然而院中戍卫的军士五一不是交领左衽、胡服夹袄,令薛稚畏惧的同时,心头又忍不住涌上几分鸠占鹊巢的酸涩。
皇兄还是没能打下怀朔么?
听说,他前些日子出征便是为了收复此城,可柔然人还好好地驻扎在这里。现在,他又在哪里呢?他会知道她已经落入他们手里了吗?
她愣怔得太久,冷不防被身后的军士狠狠一推才回过神来,踉跄跌入房中。
室内已经坐了两个男子,一个是宗望,另一人,乌发雪裘,丰神俊朗,她只来得及望了一眼便仓促低下头去。
贺兰霆却是自她进来始便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张花容月貌的脸,眼中透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怔然。
这一双宜喜宜嗔、清波流漾的眼……还真是……像极了她啊……
宗望将他的恍惚看在眼里,适时告退:“那小弟便不打扰姐夫认亲了。”
说着,便笑着走了走去,甚至细心地替二人将门带上。
他原先便注意到了,这汉女长得与姐夫最宠爱的小妾阿其若有几分相似,是以就算不相信薛氏的话,也一样把她送了来。
门扉吱呀一声,隔断原先投射入屋的天光,室内一瞬幽暗许多。贺兰霆起身走近几步,高大的身影遮蔽她身前光影,她下意识地一颤,仓促抬起头来,就此与他对上了视线。
“你是谁?”他问。
“妾,妾名薛稚……”察觉到那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炽烈而幽深,她的头埋得更低,“妾的母亲,是出身贺兰氏的王女,贺兰语,是大王的族人。”
“贺兰语?”
这倒的确是她的名字,不过,仅凭这一张有五分相似的脸和这个名字,他也不能全然相信她。
“你说你是孤的表妹,可有何证据?”
“我……”薛稚轻轻一噎。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对于母亲的过往,一无所知。
母亲,也没有留给她任何可以作为凭证的东西。
她只能嗫嚅着唇出声:“我会唱《贺兰雪》算吗?我小时候,母亲常常唱这首歌哄我入睡……我还知道,她最爱的花是栀子,因为这是她同我父亲的定情之物……”
说着,当真寻着记忆里的曲调轻轻哼唱起来。未出几句却被贺兰霆疾言打断:“行了。”
他面色微有不善,再度考究地在她脸上巡视几圈后,掠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温软,又一霎有如鹰隼锐利:
“孤的那个表妹,可是死在了建康城的大火里,你是不是她,孤不知道,只能请你的那位皇兄替孤代为相看了。”
顿一顿,却轻笑起来:“表妹,你可是想好了再回答啊。”
薛稚身子一震。
他,他竟是要用她去威胁皇兄么?
可她又岂可做大楚的罪人?!如若他真的要用她逼皇兄退军,她定会自裁!
贺兰霆却无暇顾及她的反应,伸手在她背上轻怕了拍:“走吧,随孤,一道去会会你那皇兄。”
——
与此同时,怀朔镇十余里外的桓楚军营里。桓羡铠甲未除,正焦急地在营中踱步。
“这到底怎么回事?朔州城,不是还没被攻破吗?人又怎会不见?!”
事情过去七日,两军联络的渠道重被打通,天子终究得知了柔然围困朔州、妹妹失踪之事,龙颜大怒。
随军出战的薛承羞愧欲死,以治家无方、自奉刀剑请求治罪。桓羡发泄过后,却迅速冷静了下来:“此事必有隐情,又岂能怪罪爱卿。眼下大敌当前,还是先商讨破城之事,国事之前,个人之安危,终究是小事。”
他虽是如此说着,脑中挥之不去的却全是妹妹恐慌含泪的脸,一颗心有如放置于油锅中煎熬。
这样兵荒马乱的,她若是落在了柔然人手里可怎么好?如若见到了贺兰霆,他或许还会念几分同她母亲同族的情意,若不念呢?若没能见到呢?她那样刚烈的性子,会不会已经做了傻事?
“陛下——”
正值此时,伏胤的声音却传了进来,他捧着一封书信急入账:“……柔然遣使送来的信。”
桓羡去接书信的手带了些轻微的颤抖,待触到那封牛皮做的信封,才惊觉它的分量——
信封里并无书信,只放了个黄金打造的脚环,上面串着颗艳红的玛瑙,正是当日因丝线被她剪破、由他重新以黄金打造、套在她脚踝的“赤绳子”。
他一颗心忽然疾跳起来,似是感知到什么:“朕去营外看看。”
帐外已经下起了雪,突然涌入眼眶的鹅毛大雪似掀开一幅硕大的画卷,将与群山同隐的巍巍孤城都送入他眼帘。
他策马向怀朔城走去,隔河而望,飘雪的城门之上,已然悬着两道人影,在漫天纯白的色彩里缩为两粒小小的黑影,又被飘落于眼前的雪花拂去。
“陛下……”斥候已经急急忙忙地捧着新至的战书奔来,“陛下,柔然来信,邀我军明日辰时渡河决战——”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放假,我尽力双更,单更也一定会在12点前,但是说实话现在也没啥人看,我想双更,但是写起来真的没啥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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