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 先不要告诉皇后。”桓羡面无表情地吩咐。
伏胤面露难色:“陛下, 这怕是瞒不住。”
押送雍王的军队已在回程途中, 北府兵打了这样的胜仗,主将却下落未明,群龙无首,朝廷就必须得派其他人主理军中事,这又怎么瞒得过满朝公卿。
至于皇后知晓,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桓羡脸色铁青。
“瞒不住也要瞒。”他微微加重了声调强调,顿了顿,又似是自语,“她不出玉烛殿,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吗?”
她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单纯又执拗,既违心曲意地跟了他,又放不下谢璟。若是她得知了谢璟的死,就一定会偏执地怪到他头上。哪怕分明就是谢璟自己提的要去西北。
若是叫她知道谢璟的死,他们之间,就全完了。
伏胤略顿了顿,又道:“陛下,还有一件事。”
“说。”
“前次陛下恩准了陆庶人身边那个叫江澜的小侍卫扶师氏棺椁东去,华亭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已经自尽了。”
“什么?”
猝不及防的一句,桓羡微微震愕。
伏胤脸上亦微有不忍:“是,那少年将师氏安葬后,就在她坟前自刎了。”
世上竟有这般的痴儿。
分明自己已放了他,他却执意要为师氏殉情。一时之间,桓羡也不知作何感想了。
他心间唯响过两句古诗,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与之而来的则是淡淡的担心与忧愁。
那么,薛稚会不会……
未尽的担忧又被他硬生生掐断——不,她不会知道。
他不愿多想,暂且放下此事,沉吟片刻了道:“既是殉情,就如他所愿,将他二人合葬了吧。”
——
在书房处理完政事后,桓羡又去了寝殿。还未进殿便闻见一阵欢声笑语,是薛稚及芳枝她们在逗弄蓁儿,因是初春,春寒料峭,两扇绮窗还紧紧闭着,窗下的书案上却放了个蓝色的玻璃容器,里面正有一对蝴蝶翩然起舞。
他调整好面上神情,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在看什么?”
青黛她们见了他忙要跪,又被他拂袖挥退,在薛稚身边坐下。
她正抱着蓁儿,让她勉强站立在自己腿上伸手触碰着那装着蝴蝶的玻璃器皿,转眸过来时眼中的笑意还未消散。
“刚刚窗外飞进来两只蝴蝶,直往我身上扑,一点也不怕人呢。我看蓁儿好像很喜欢,就叫木蓝捉了放在里面养起来。”
江南历来是有有情人化蝶的传说的,譬如梁祝,偏生那师氏女子的诨名就是玉腰奴,桓羡于瞬间想起方才伏胤所报的殉□□来,脸色微微一变。
薛稚亦恰是于这时幽幽叹了声气:
“对了,说起蝴蝶,也不知道莲央她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又埋怨他:“哥哥也真是的,既放了她脱籍,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送送她呀。”
她还是过后才知,放枕月楼的妓|女脱籍是他的恩典,这也真算的上他做的为数不多的人事了。
桓羡不愿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抱过蓁儿来:“她快一岁了吧,能说话了吗?”
又哄着那粉雕玉琢的女婴:“蓁儿乖,唤阿父。”
蓁儿黑亮如蒲桃的眼睛笑着盯着他不放,在他耐心地轻哄了几遍后,似是听懂了一般,唇瓣微张,发出一声懵懵懂懂的“阿父”。
桓羡忍俊不禁,难得的发自内心的喜悦。薛稚却脸上微红,指尖轻轻点了点蓁儿的小鼻子:“真真是个没良心的。”
分明日夜操劳照顾她的是自己,第一声唤的却是阿父。
桓羡眼中含笑:“你再慢慢教,她不自然就会叫你阿母了么?”
他看蓁儿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即虽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这个便宜女儿的到来也的确让他感受到些许为人父的喜悦——自然,如果她能立刻长大不用占用那么多栀栀的心神和时间就更好了。
遂提议:“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既要满周岁,也该举办抓周宴了吧。还有她的身份,到时也可一并公之于众。”
历来只有为男孩儿举办抓周宴的,哪有为女孩子举办这个的。薛稚知道他是为了她,不由得面上飞云,轻嗔他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我和你分开两年半,却有个才一岁的女儿?这怎么说得过去。再说了孩子还小呢,福气太大,她压不住的。”
身为人母,她自是想为蓁儿安个庇佑她一生无忧的身份,却也知道,事情急不得。
得等她再大一些,模糊了年龄,再公之于众。
桓羡含笑睨她,得寸进尺:“原来栀栀一直都默认这是我的女儿啊。”
她脸上红若桃花绽开:“不是哥哥的,是谢郎的,总行了吧?”
“哥哥再浑说,我,我就带蓁儿回陈郡去。”
她赌气说着,竟欲真的抱着蓁儿离开,桓羡却抱着蓁儿不放,道:“他那时在广陵呢,你还不若说是贺兰霆的为好。”
她果然气得双颊通红,若不是蓁儿在他怀中,真要拿书狠狠砸他一顿才算解恨。然才要发怒,他抱着蓁儿又笑着打趣:“笑时应无比,嗔时更可怜。”
竟是在说她生气的样子比笑起来时更加惹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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