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不为超生。
做人不是件容易事,还挺苦的。贺勤想要再轮回,他想当当别的。
也许当隻家猫也不错。
拍卖会来的人很多,没了紧张的气氛,会场里欢声笑语,在还未开始竞标前,大家随意吃着自助吧的餐点。
姜賾悟一到了会场便如同鱼入了水。
认识他的人很多,对他面露不屑的人也很多。
毕竟他刚掀起的玄武门之变,可要比李世民还精彩。唐太宗不过杀了两个兄长便当了皇帝,姜賾悟杀了八个,也未能称王。
现在的世道是容不得人这样残忍的。
人命要比前朝值钱多了。
人命是值钱了,可尊严却越来越不值,随意践踏别人的傢伙太多了。毁了你的人格却保有你的性命,贺勤不觉得这样比较好。
没有杀人,杀的是灵魂。
贺勤想,九爷是否便是被杀了灵魂才欲血成魔的?又或者,他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谁都逼得他必须挣扎,不晓得,贺勤感觉自己正在为了姜賾悟找藉口,若阎王问他这个人是否该下地狱,贺勤也许还会替他求情。
他会说,「其实他不坏。只是身不由己。」听上去毫无说服力,因此他又会说:「我明白他难以被宽恕,那么请让我陪在他身边。」
九爷若入地狱,那便是他的罪。贺勤是这么想的。
漫漫十年,足以让一个孩子失去天真,让一条狗垂垂老矣。
而这样的十年,姜賾悟却满脑子都想着杀人,用血铺平崎嶇的路,紧紧相拥。
贺勤始终不敢细问他到底遭受了什么。
因为自己分明忘了苦痛,却收穫了安逸的果实。
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让他连问也不敢。
会场的灯光曖昧昏暗,每个人脸上都照出了艺术光的斑斕,东一块西一块。
贺勤站在会场设置的酒吧前,思考着该不该点一杯热拖迪?
突然有个人靠了过来,叫住了他。
贺勤转过头,看着那人的脸总感觉熟悉,那傢伙长得猥琐,门牙有一颗是金色的。头发秃得差不多了,顶上一片油亮,可仍是执拗留了头发,稀稀疏疏掛了几条在脑后。
「小贺爷,您是跟着九爷来的吧?」
贺勤愣了愣,没答话。
那人倒也不介意,自顾自又道:「我到国外避了几年,这几年听人说九爷灭了整个姜家,我吓了一跳。他不是那样的人。看见您还健康我也很欣慰,思程……啊现在该叫他武爷了,他也还好吗?我听说他在姜家做了下游,在南门干得不错。」
阿玄?
贺勤一僵,难道阿玄也认识以前的他?
他想起那日去姜家吃饭时,阿玄的确特别安静。
应该说,那人一向安静沉着,话藏在嘴里,心锁在腹里,从不多言。
「唉呦!都变囉。我也成了这副模样。」那人还在自说自话,「小贺爷能健康是最好。九爷也是,能看见您还在他身边,老夫也踏实不少。不过我听人说,当然这是传言,不过我也是在做这生意的,消息在圈子里传,通常十有七真,可信度挺高。你跟九爷说一下,我实在没脸见他,老实说光是跟您搭话我就浑身紧张。」
贺勤的确有留意,这老头从方才就哆嗦个不停。
「这颗牙还是您小贺爷给我打断的,我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了。」他指着自己的嘴。
贺勤心想自己过去可真是爆脾气。再不回话就有些奇怪了,于是贺勤道:「半天没一句重点,我看你是还想掉一颗牙。」
那人一听脸白的像纸,他忙往自己脸上拍了几个巴掌,霹啪响,「都怪我,嘴贫!碎嘴巴!」他看向贺勤:「我听人说,东门东道主私自处理了大量饺子未报。您也知道我是『烧陶』」的,几个人聊天,就听见了。前阵子东门说了办白事,其实全是关起门在偷烧东西。」
「烧陶」就是烧死人的意思。一样是他们姜家下游的行话。一般他们四门都会有配合的业者,火葬场会帮他们处理,当然那是黑活。委託火葬场帮忙,一次就得被捞去不少油水,小龙为了什么特地关上门,就不好说了。
一般饺子都是必须透过姜家的,纵使是「外烩」,多少也得上报。
那是为了方便管理,要大家都私自接这种活,平衡便会失序,政府也没再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烧东西?」
那人点头如捣蒜:「不过死了个女人,烧了整面墙的纸钱,就是怕烧陶有烟,会被人怀疑。」
贺勤想起他的司机弹头,去东门取货时回来也曾抱怨:「这东门死了个娘们天大地大,从早到晚纸钱烧个没完,那女人在另一边我看都能成首富了。那烟可真大,薰得我眼睛直流油,啥也看不清楚,一晃眼功夫他们家挑夫全把货堆好了。」
贺勤那时听了觉得有趣,便问他,「看见溜溜没有?」
弹头说:「看见了。真奇怪,那爷看着也没多伤心,烧了那么多纸,按理讲应该是捨不得那女人怕她受苦,可他却面色红润、春光满面,一点不像悲痛之人,穿个丧服,穿得像slay一样。」
那时贺勤也不觉得奇异,只道:「就是不难过他才烧钱,懂不懂?烧了心安。」
「那他也太不安了。您没看见那阵仗。」他说的嘖嘖称奇。
现在想来的确蹊蹺。
若小龙有异心,那倾情予他的金丝雀会不知道吗?
这不过眨眼功夫,西门外其馀三门都有了问题。
早认识他却装作不认识的阿玄、偷偷焚烧饺子不报的溜溜,还有极可能知道小龙在干嘛却隐瞒的雀儿。
再来就是眼前这傢伙了,他到底是谁?
贺勤想不起来。
可那人的脸真的非常熟悉,总感觉呼之欲出,却愣是记不得。
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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