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自己,并不完整。
姜賾悟能包容,能宽容,能一如既往爱他。可自己不行。
这件事被他一再逃避,却被萧兰茝轻易点破了。
贺勤没来由有些生气。
「萧总真是有兴致,都关心到我身上来了。」
萧兰茝仍是好脾气,「我刚说了,我没什么耐心。我不是姜賾悟也不是范良。」
贺勤没听懂。
「瞧?现在居然笨得连这句话都无法领会。」萧兰茝挑起眉,「姜賾悟出了名的风雅,琴棋书画,茶道花道香道,凡是修身养性风雅的事情他都略懂,更是写得一手好字。那样的人有耐心,好脾气,擅谋略。而且他爱你,自然在你身上会有很多盲区。而范良,他思绪敏捷,在他手上哪怕天资聪颖,亦或愚笨至极,都能变成他的棋子。拿得一手烂牌也能笑到最后的那类人。所以你笨不笨在计画里对他而言都不碍事。」
「但我不一样。时间亦同等于金钱。浪费多少时间便消磨多少钱。我问你,巩云好对付吗?」
贺勤摇摇头,「当然不好对付。」
「要除掉巩云,肯定不只两三年时间。苏惠全是完美的杀手,让他杀谁都能处理,我的宝贝方寧亦然。且方寧善于斡旋谈判,也擅长组织人员调派任务,若要剷除巩云旁支,他的能力肯定会起到很大作用。我就不用说了,关键至极。你看看,这事件里面所有关联人,难道不是只有你没半点用处吗?若不是九爷的情人,我甚至不能明白你存在的必要。」
他说的很直白,却字字珠璣。
「在我看来,现在的你只会扯后腿。我并不是那种很伟大的情操觉得自己应该要扮黑脸点醒你我才这么说的。我非常没耐性,一想到以后不管商量什么计画都得带上一个失忆笨瓜提升失败率,我就很烦躁。」萧兰茝灭了菸,「可又不可能剔除你。」
「……」贺勤无话反驳。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儘快想起来了。失忆之前的你,虽想法不及范良周全,可智商绝对不比范良低。虽然我不明白脑结构怎么样,也不晓得为何你失忆会如同失能,可到底脑损过,太为难也有点刻薄。」
你也知道自己刻薄?!
「我毕竟不是跟你恋爱的人,当然不可能对你多么宽容。以往一个眼神都能心领神会的人,现在说起话都费事,每个单字都得解释意思,我又不是字典。既然是合作伙伴,我希望你能振作一点,别他妈扯后腿。」
贺勤实在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哪怕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句。
萧兰茝这么大费周章跑来,就为了数落他,贺勤其实挺感谢的。
这些话如同当头棒喝,若没人告诉他,也许贺勤就真的一直这么抱着可有可无的鸵鸟心态。
「不过,也是看在你有救我才这么告诉你的。」萧兰茝又道,「要是你刚才回答的是,会让九爷继续生產华草,那你就真的是智障了。为了短暂安寧冒险犯难,根本是断鹤续鳧,本末倒置。」
贺勤只感觉脑干生疼。
何谓伴君如伴虎,贺勤算是领略到了。
好不容易请走萧兰茝那大佛以后,贺勤又重新回到了方才那溃败的园子里。
萧兰茝的话彷彿随着风声在耳边回盪。
贺勤静下了心,开始思考若是现在的自己,会把名单藏在哪里?
肯定是一个既隐密,又有故事性的地方吧?
才不会久了就忘了。
如同设密码一样,那串数字肯定跟自己有什么渊源,要不然人的脑袋很容易遗忘。
遗忘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贺勤找了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凉风徐徐。他在西门住了四五年了,却一次也没想过上来这里。
这个地方早面目全非,量自己想像力再丰富,也没能產生任何一点点似曾相似的感觉。
太萧条了。
迎面而来的气味,是土壤微湿,沁湿乾草,随后又晒了太阳过后的味道。
难以言喻,但贺勤知道那个味道。
下过雨后好些日子,石头缝里搬开都仍是这个气味。
大石子一搬开,地下全是蚯蚓。
蚯蚓不晓得会不会吃纸?为什么想到这种事?
『吃。蚯蚓吃纸,任何纸都吃。蚯蚓堆肥就是用纸,越粗糙的纸吃的越快。』
姜賾悟。是姜賾悟告诉他的。
贺勤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蚯蚓吃塑胶吗?』
『没东西吃的时候也会。』
在华林的蚯蚓不可能没东西吃。贺勤想,对,他这么想。
这里肥沃的土地不会让蚯蚓委屈的。
他埋在哪里?
头越来越痛。他想不起来。
白色的衣服都被弄脏了,是制服。胸口绣着校徽。
那所学校就在山下,没多远,骑脚踏车很快就会到了。
『我埋在这里,因为……』贺勤想起来了。
他埋在那里,因为,姜賾悟第一次抱他就是在那里。那片菸草园,地底下有个洒水系统,管线曾坏了一次,修改过一次,有个管子废弃了,装在塑胶密封袋里,捲成了一捲,就插在那截管子里,上头……上头他填了土。
埋完他拍拍手上尘土,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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