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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画里风情万种的她完全不同,叶矜文此时面色苍白。她攥着那张纸沉默了几秒,开口:“其实,我不是S市美院毕业的。”
“我大二就退学了,市中心那个画室,我只是在那里兼职做过一段时间的老师。”
湖面开始解冻,由隔阂和误解累积起来的坚冰正在融化。
叶矜文将自己的过去完全剖白。
她们家是S市的,爸妈很早就离婚了,她和母亲一起生活。
“高二那年,我谈了第一场恋爱。”
和郑远峰。他家里有钱,长得也不错,在学校里算风云人物,和叶矜文都是艺术生。
高二下半学期他们一起参加过集训后,郑远峰被叶矜文身上那股清冷劲儿吸引,开始张扬地追她,搞得全校人尽皆知。
她那时候也就十六七岁,郑远峰那些好哥们围着起哄叫嫂子,让俩人在一起,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她,将彼时的心跳加速当作心动和喜欢,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刚开始,他们会像这个年纪的其他情侣一样,一起学习、约会,参加集训。
后来郑远峰就渐渐露出了马脚。
高三时郑远峰以压力大为理由,约叶矜文出来玩,结束回家时,他突然提出要叶矜文去他家。
叶矜文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没有同意。
郑远峰得手惯了,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气急败坏地扇了叶矜文一个巴掌:“妈的,在这装什么清纯?”
听到这里江濋的心都揪起来了,害怕叶矜文会被强迫,但还好没有。
虽然郑远峰暂时放过了叶矜文,但不代表其他女孩可以幸免。
见叶矜文油盐不进,郑远峰很快就换了对象。
叶矜文本以为再也不会和他有交集,却没想到两人又同时考上了S市美术学院。
开学不久后,郑远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叶矜文的联系方式,说约了一位模特,想两人再一起画一次速写——就像高中时那样——然后给叶矜文正式道个歉,以前的事是他不对。
很诚恳的语气,叶矜文决定再信他一次。
然而到约定的教室时,她看到的不仅有郑远峰,还有一个意料外的人。
是她家对门的邻居小汐,在读高三。
叶家从大院里搬出来,叶矜文也被迫和之前那些同龄的朋友断了联系,她本来还有点闷闷不乐的,直到交到新的朋友,也就是小汐。
小汐的父母都去世了,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老人家原本就有些重男轻女,再加上过惯了苦日子舍不得花钱,平时小汐吃得不怎么好,营养不良,发育也跟不上,明明是高中生了,还是瘦瘦小小的,但是很活泼,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矜文叫姐姐。
叶矜文妈妈也很心疼她,叫叶矜文多和妹妹玩,多让着她。叶矜文平时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分小汐一份。
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小汐的反应有些慢,成绩也不怎么好。家里请不起家教老师,叶矜文便自告奋勇给她辅导功课,但没什么效果。
终于,一个知识点在重复了三遍她还是没听懂时,叶矜文有些不耐烦了。“还是不会吗?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常年缺爱养成了小汐敏感的性格,她察觉到叶矜文的情绪,失落地垂着头:“姐姐,我可能和他们说的一样,真的是个笨孩子,以后也不会有大学给我读……”
“……对不起,姐姐刚刚太着急了,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咱们慢慢再过一遍,好吗?”叶矜文有些自责——不该这么急躁的。
小汐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自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来找过叶矜文辅导。
不过那时叶矜文也快高考了,她们一家的注意力和重心都放在了叶矜文身上,便没怎么再关注过小汐。
这是时隔将近大半年,叶矜文第一次再见她,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她全身赤裸,躺在一张课桌上,周围是凌乱堆放着的画具,她身上是被郑远峰弄出来的痕迹,郑远峰伏在她身上耸动,发出令人作呕的喘息声。
他们在做爱,在叶矜文面前上演了一场活春宫。
叶矜文不知道郑远峰是怎么认识的小汐,也不知道小汐是不是自愿的。
她还是很瘦,平躺着,叶矜文可以看到她的肋骨。一瞬间,叶矜文仿佛看到一头恶狼在扑食一堆白骨,难以置信和恶心反胃的感觉同时涌上来,把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堵在喉咙里。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叶矜文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他们就结束了。
她想走,但又移不开步子。一方面,生理上的不适,让她的四肢像被钉住了一般,麻木且无法动弹;另一方面,她怕郑远峰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伤害小汐,如果自己在这,至少可以帮帮她。
叶矜文感觉自己被剥夺了五感,仿佛飘在空中。
她看着郑远峰穿好裤子,点了根烟,走过来。
叶矜文盯着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郑远峰不以为意地对叶矜文说:“操不到你,我只能找你身边人下手了。还是个处呢。”他将只抽了一口的烟丢到叶矜文脚下蹍了蹍,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味,“别浪费,多好的素材,时间还早,还来得及画幅速写。”他拍拍叶矜文的肩膀,走了。
没有悔过,更没有道歉。
郑远峰离开后,她拿了小汐脱在一边的衣服给她,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是不是被强迫的。
被叶矜文看到似乎并没有让她觉得难为情,好像她只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恰好被叶矜文看到而已。
小汐摇了摇头,起身穿好衣服:“他说,他们家很有钱,我满足他一次就可以有大学上。而且,就是他花了钱送你来这所学校的,是真的吗姐姐?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阿姨的……”
她记起来,小汐和她说过很多次,她希望自己可以读大学,还说爷爷奶奶要她好好念书,考不上大学,就不会再要她。
叶矜文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认,用模棱两可的态度给小汐保留了一点希望,同时祈祷郑远峰真的能做到他答应的事。
叶矜文当时不是没有想过报警,她先咨询了几位律师,他们无一例外地告诉她,这种情况郑远峰根本判不了几年,甚至连定罪都很难,而一旦宣扬出去,对受害人又会造成二次伤害。
无异于杀敌一百,自损一千。
那段时间,叶矜文都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她一面想替小汐出气,一面又怕她再受刺激。
但时间和意外从来不等人,她还没来得及在这之间权衡出利弊来,事情就迎来了新的转折。
年底前,离小汐高考还有半年多,她照例回家过周末。本以为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她会去小汐家里问问她近来怎么样,有没有不会的题目。
然而看到对门门口那些白色的花,她觉得自己好像跌入了另一个时空,“嗡”的一声,鸣响开始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骗人的吧……?
她仿佛失去了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力。母亲推着她,让她去祭奠小汐。她看着那张黑白照片觉得头皮发麻,熟悉的笑容仿佛一把匕首刺得她眼睛生疼。
那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家的,只听到母亲的絮叨:“这傻孩子,再怎么着,也不能做那种事……唉……真是没想到,看着挺乖的……”
叶矜文这才知道,郑远峰后来将那天发生的事大肆在小汐的学校里宣扬,弄得人尽皆知。她爷爷本来身体就不好,听说这种事气得突发脑梗去世了。
小汐也自杀了。
叶矜文觉得这一切和自己都脱不了干系。她请了一段时间的假,试图消化情绪,但只是徒劳无功。
她想通过画画转移注意力,但一提起画笔,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小汐气喘吁吁地躺在桌上,身上是那些不堪的痕迹的画面。她会下意识地反胃、干呕——她再也没办法画画了。
一个人的错,同时成为两个女孩的噩梦。
没过多久叶矜文就退学了——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天赋到头来成了害人的东西,她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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