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野开着车驶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这段穿山过隧的黑暗之路似乎格外漫长,空气里有浓墨一样粘稠的忧伤,她看着晴雨未知的前方,顺着那张刻进了脑子里的,向里手绘的地图,无声地前行。
坐在后座的向万林和夏青竹,不知道这辆车将要开去哪儿,他们只是安心地坐在女儿身后,借着车灯的光,心疼地看着沉悲中的女儿,等着隧道尽头的豁然开朗。
李弋回到了父母家,想去找赵励励问清楚那笔钱是怎么回事,他脑子里早就列好了一堆的疑问:你是不是去找过向野?向野是不是为了给出那笔钱才卖掉了房子?你为什么要去要回那笔钱?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起来这么可恨又可悲?
所有的疑问都到了嘴边,可是推开卧室门的一刹那,他看到赵励励正挺着大肚子收拾着一堆婴儿用品,突然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再也无法肆无忌惮地表达。他站在那里,嘴里没有再迸出半句质疑,眼里也没有一丝爱意。
“这件衣服怎么样?可不可爱?”赵励励举起一件婴儿连体衣,脸上是将为人母的欣喜。
“挺好的。”李弋说完转身回到了客厅,心里泛起作茧自缚的苦楚,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从前几天在林樾家门口看到那副神情的向野之后,他脑子里就时常在拉扯,一边是对婚姻和孩子的责任,一边是根本无法放下的前任,他突然厌恶自己,没有办法做一个为所欲为的,彻底的“烂人”。
他没有办法和赵励励以爱的逻辑相处,也没有办法遵从内心来做出决断。他不知道这种身心分裂的生活,到底还要过多久。
陈致澄开学的前两天,在自己的房间收拾着东西,虽然从那次不愉快的通话后,他和夏瑜就再也没有联系,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把夏瑜给他画的那本画册,放进了行李箱的最里层。
陈雁飞把特意给他买的那双限量版球鞋,轻轻放到了他行李箱旁,看陈致澄还是没有要跟自己和解的意思,她直接坐到了他房间的那把角椅上。
“我跟夏瑜道过歉了。”陈雁飞难得有的,服软的语调。
在向里去世的前两天,陈雁飞又在医院看到了夏瑜,她跟她聊了几句,问她考得怎么样,报了哪所大学,只是当时的夏瑜没什么心情多跟她说什么,直到听到她说出那句“对不起”,夏瑜当时脸上露出惊异,和此刻的陈致澄,如出一辙。
“什么时候的事?”陈致澄几秒诧异过后,又放了两本书进行李箱。
“就是她姐姐去世的前两天。”
陈雁飞以为陈致澄对向里去世的事情是知情的,毕竟他跟夏瑜并不是那么单纯的同学关系。
“她姐姐去世了?”陈致澄惊得转过身,看着角落里的陈雁飞:“什么时候?哪个姐姐?”
“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去世的是向野的妹妹。”
“怎么可能啊?她刚结婚啊。”
陈致澄突然愣坐在那里,那天婚礼上的一幕幕,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笑起来那么温柔的姐姐,那么美好又那么善良的人,为什么突然就去世了?
尹红去了宋皓阳的升学宴,听说了宋皓阳跟夏瑜上的是同一所大学,又听宋皓阳他爸爸说自己会开车送儿子去学校,她就顺水推舟地给夏瑜定下了这辆“顺风车”。
因为最近家里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她和夏青杨两口子还要帮忙打理万林木材加工厂的事,实在抽不出身去送夏瑜。
接到陈致澄的电话时,夏瑜和宋皓阳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我刚知道你姐……你还好吗?”陈致澄走到自己家阳台,看着他爸精心养护的那几盆花,等着电话那头的回答。
夏瑜听到他突然提起了向里,难过瞬间就从心里涌到了喉头,她迟迟没有说话,坐在副驾驶的宋皓阳却突然回了头:“谁啊?陈致澄吗?”
陈致澄根本没想到,从电话里听到的是居然宋皓阳的声音,他一时气急,只匆匆说了一句:“打扰了。”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也没能说出那句道歉的话,回到房间里他把那本画册从行李箱里拽了出来,胡乱地塞回了书桌的抽屉里,用力地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恣意而为又热血冲动的少年,比起成年人,的确有更多彼此误会的时间和空间。
新的学期,新的班级,王鹤鸣微笑地看着讲台下的一张张新面孔,再一次做起了自我介绍。讲台下的女同学,似乎都格外喜欢这个阳光帅气的班主任。
回到办公室,王鹤鸣拿出了手机,查看新消息,然后再叹息,向野出门几天了,杳无音讯。
向野的手机之前是因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今天刚从车里拿了出来,准备回住宿的地方充电,结果在湖边被几个小孩儿撞了一下,手机直接掉进了湖里,一点点滑向了深处。她倒是想要彻底失联的清静,但是这一路上都需要健康码和核酸检测结果通行,她只能买了个新手机,顺便换了个号码。
一身黑色长裙的向野,坐在花溪石板寨湖边的石阶上,身后是摇着扇子的白胡子老人,湖边有戏水嬉闹的孩童,几只大白鹅扑扇着翅膀,高昂着头从她的身边走过,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
向万林和夏青竹坐在湖面上的乌篷船里,安静听着船家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给他们介绍自己的家乡,他们坐在湖面的微风里,随着船晃晃悠悠。
这里的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没有人脚步匆忙,也没有车来车往,有让人可以沉下心来的安静祥和。
向里的手绘地图上为这里写了一行小字:这里很慢,要和爱的人来。
教师节那天,王鹤鸣收到了很多高三(7)班的毕业生寄来的礼物,看到办公桌上满满当当的快递包裹,他有些哭笑不得。他最先拆开了夏瑜寄来的那份,打开就看到了夏瑜为他和向野在高三(7)班毕业聚餐时拍的那张照片,他戴着有“野”字的棒球帽,向野衣襟上是掐丝仙鹤胸针,他们的头微微侧向彼此,满脸微笑。
夏瑜在又累又乏的军训期间,还特意用树枝和干花自制了相框,别出心裁的设计烘出的独特氛围感,让那张照片看起来特别美好。
王鹤鸣把那张照片摆在了自己家的书桌上,被定格的那一秒,明明就发生在三个月前,现在却觉得那一天的那个瞬间,已经异常久远。不管是夏成成还是夏瑜,都没有告知王鹤鸣,任何关于向野的消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向野到底去了哪里。
国庆节假期,回到庸墅的王鹤鸣,除了下楼吃喝,其他时间都在自己房间的电脑上,翻着一页页的室内装修效果图。
杨卉看着他从向野出行之后的这一个多月,消瘦了不少,端了碗乳鸽汤送到他房里。
“小野还没有消息吗?”杨卉放下汤,坐在靠窗的那张单人沙发上。
王鹤鸣只是摇头,脸上是一筹莫展。
杨卉看着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王鹤鸣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又要跟赵晶的妈妈通话了,继续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翻看各种风格的装修效果图。
“青竹,好久不见啦!”杨卉向夏青竹发送了视频邀请,正对着视频里的夏青竹挥手。
听到杨卉的话,王鹤鸣一个猛回头,然后急忙冲到杨卉身旁,看见了视频里的夏青竹。
“杨卉姐,好久不见啊,等一下啊,我这里信号不太好。”夏青竹边说话边举着手机从室内往外走。
王鹤鸣看她视频里快速掠过的室内陈设,看起来很多藏族的元素,他们现在在西藏?他站在那里,等着向野出现在视频里。
“你们现在这是在哪里啊?”杨卉笑呵呵地问道,她看着夏青竹的脸似乎晒黑了一些,但是比起之前,精气神更足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