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母剥光松花蛋的壳,找根棉线劈成一瓣瓣,落到酱醋香油的小碗里,皱起眉道:“你知道他去的游泳池有多贵么?跳水池的游泳票上海滩最贵,上午场要一角,下午及晚上要两角,他去的地方比跳水池还要贵。你少跟他蹲一道白相玩,你们不是一路人。”想了想又道:“还有那阿鹂,沈家妈这种小市民家庭教出来的,日后也没啥大出息,你也不要同她走的太亲近,掉自己身价!”
她拿筷子拌一拌,放嘴里咂咂筷子头,再加点白沙糖,味道会更好!
第拾贰章
梁鹂把豆腐花和油条放在桌上,找回的角子钱搁到宝珍手边,宝珍不理她,自顾自己吃。
沈家妈端来泡饭锅,和一碟毛豆炒雪里蕻,给梁鹂盛一碗,把油条撕成两条分着吃。
没人吭声儿,气氛有些怪,梁鹂晓得有人不高兴。
宝珍忽然没好气道:“姆妈,下趟我的床铺不许人家睡,侬你晓得我最怕就是臭虫。”
“臭虫被那阿哥踩死了,床我也用滚水烫过一遍,侬慌啥么慌!”沈家妈呼哧哧吃泡饭:“阿鹂是人家么,是一家人!”
“我不管,反正我的床不许人家困。”宝珍看见梁鹂挟起一颗毛豆子掉落桌面,滴溜溜滚着,皱起眉数落:“侬会得使筷子嘛?傻乎乎!”
沈家妈瞪她一眼:“寻后四没事找事是吧!”舀了一调羹毛豆子摆进梁鹂的碗里:“吃,勿要理会小姨,伊她是个神经病。”
宝珍愈发心烦,把还余半碗的豆腐花一推,起身拿着猩红洒花瓷面盆和毛巾还有香肥皂,打水洗脸去了。
沈家妈看着浪费,一面骂败家子,一面端过来吃干净。
用罢早饭,她替梁鹂扎了一把抓的马尾,换了件新买的白底红点连衣裙,打开圆扁的小铁盒,挖出一指尖油膏,掌心搓了搓全抹到她的小脸上。
梁鹂觉得粘腻腻的,嘴巴都张不开,但闻起来有股花香味道。
沈家妈也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挎着包拉她下楼:“走,外婆带侬白相玩去。”
宝珍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电风扇吹得蚊帐飘飘欲仙。
淮海路的商店拉紧卷帘门还未营业,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路上行人寥寥,梁鹂拉着外婆的手边走边看稀奇,红星眼镜公司在打博士伦隐形眼镜广告,老大昌是卖奶油蛋糕的,还有古今胸罩公司,一个塑料女人用布围住鼓鼓的胸脯,沈家妈捂住她的眼睛,待走远了才松开,刚巧到了大同烤鸭酒家,玻璃橱窗里吊着油滋滋的红皮烤鸭。沈家妈看她移不开眼,笑道:“晚间让舅舅买半只回来吃。”又觑起眼望天:“要命!被宝珍气得,忘记带洋伞了!”
一路顶着太阳日头走到公交车站,两人都有些汗淋淋,一位白发老阿婆坐在墙角、用细细的铁丝穿栀子花和白兰花。沈家妈侧头闻闻腋下,再问:“几钿多少钱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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