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小声的叽叽咕咕着,“我没有,是他们自己非要敬我酒,我又没逼他们。”
她就像开了话匣子,把不开心的东西全倒给了顾明渊,“祖母还把秋月给了我,凶巴巴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话里全是小孩子气,是真把他当自己的表兄了,什么话都敢说。
但她没等到顾明渊回话,遂抬头望他,一眼看进他眼底,她看不透那里面凝聚着什么,只莫名感到畏惧,心下以为他是听了她说的才这般冷然,便缩着肩想后退,还欲跟他表明自己无辜,没想靠着他作威作福。
顾明渊缓慢道,“你喝酒了。”
“我回学舍沐浴了,身上不臭的,”沈清烟怕他嫌弃自己,主动举起手到他面前。
淡淡香韵,撩人而不自知。
顾明渊脚步一转,“出去。”
沈清烟哦了声,仍揣揣道,“您不能怪我的。”
“没怪你。”
贪慕虚荣、蒙昧无知,依权仗势,这本就是她的秉性。
沈清烟得了这声,心里面腾升起喜悦,顾明渊真的疼她了,她才没必要担心沈浔说她坏话,以后她遇上谁要挟欺负她,她都跟顾明渊说。
她忽地想到学堂里那些人骂她兔儿爷,她瞅了瞅顾明渊,一身清正玉秀,这种脏话没得污了他耳朵,她暗暗下定决心,下次那些人再敢背地里说这种污言秽语,她就跟他们打架!
有顾明渊,她才不怕得罪这些纨绔子弟。
她欢快的出屋子,廊下正好有拂冬过来,瞧见她头发乱了,便拉着她进耳房为她梳发。
不一会儿,二人出来,站廊下有说有笑,声音隔着窗户穿进屋内。
“拂冬姐姐的手真巧,我家雪生就扭不出这样的小辫。”
“沈六公子嘴甜,您长得这般俊秀,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
顾明渊俯身吹灭烛火,躺回床,外头的声音压小,听着她细绵绵的羡慕他,“表兄好有福气,有拂冬姐姐侍候,我要有表兄这样的福气就好了。”
拂冬与她开玩笑,“沈六公子不是常过来,奴婢也能侍候您。”
之后声儿停了,外头静悄悄。
沈清烟走了,她不喜欢她祖母给的丫鬟,嫌弃丫鬟凶,却觉着拂冬好,甚至都能为一个丫鬟羡慕起他,无论是他还是拂冬,跟他们接触她都不知避讳。
黏人亲昵过了头。
顾明渊下了床,踱到窗前,推开窗冲守在门边的拂冬道,“你进来。”
——
学堂的日子慢慢过,快月中时,柳姨娘托人带信来,她怀上了孩子。
沈清烟激动坏了,想着等姨娘生下小娃娃,就可以离开学堂回府做姑娘,但这也就是想想,雪生嘱咐她,切不可在顾明渊面前袒露身份,这后果太严重,她承受不起。
沈清烟也知道其中利害,很果断的表明一定会守住秘密。
随柳姨娘那封信来的,还有柳姨娘做得一小包糖冬瓜,这还是偷偷塞进来的,要是被周塾师知道了,指定挨打。
糖冬瓜是沈清烟最爱吃的零嘴,她舍不得一个人独食,分了一点给雪生,便想带去英国公府给顾明渊尝尝。
晚间她进了静水居,看到拂冬在院里指挥着丫鬟们打扫收拾院子,她记得拂冬的亲善,原是也想给她尝一口糖冬瓜,可才叫了声拂冬姐姐,拂冬便生疏的与她笑笑,抱着理出来的夏被绕进后头的倒座房。
沈清烟抿着唇疑惑,拂冬姐姐怎么了?
只是这也就片刻让她愣神,庆俞招她上廊檐,递给她一个木制怪东西,“沈六公子,这是小公爷小时候的小玩意儿,叫莫奈何,小公爷让给您拿着玩儿。”
沈清烟撇撇嘴,顾明渊把当她小孩子了,这有什么好玩的。
她还是接到手里,噔噔跑进屋里,随意挑了把藤椅坐倒,开始琢磨起莫奈何来,它是由许多小木棍拼架在一起的,任她怎么拧,也拧不动。
顾明渊进来就见她在跟手里的莫奈何较劲,他进了隔房没打搅她。
沈清烟自己转了半天,愣是一个没撬动一根小木棍,她想了想,觉得没劲极了,这连怎么玩的都不知道。
她拿着莫奈何到隔房里,见顾明渊手拿着书,不好出声,便搬了杌子坐到他身旁。
顾明渊放下书,垂眸瞧她手里的莫奈何。
沈清烟把莫奈何塞他手里,叽哝着,“不会玩儿……”
顾明渊随手拨弄着木棍,修长指节在各个关节处抽按,不过片刻,莫奈何就在他手中散成一堆小木棍,沈清烟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他又将那些木棍嫁接组合,重新恢复成原样。
沈清烟微张着唇,胸腔内涌出自卑来,这只是顾明渊幼时玩过的东西,她甚至不如他幼时,她永远也赶不上他的步伐。
顾明渊将莫奈何还给她,示意她解。
沈清烟还是不会,手指乱按一气,莫奈何纹丝不动,她突的泄气,“不会……”
她比不过顾明渊天资聪颖,她父亲说她不开化是对的,她仿佛生来就缺了那份灵气,以前姨娘老担心她被人哄骗,虽然姨娘没说,其实她猜的到,姨娘也觉得她笨。
越与顾明渊相处,她就越能体会到,自己有多拙劣,顾明渊博古观今,清贵高节,她却是鼠目寸光,就连她自己的身份都是假的。
顾明渊微顿,未几覆在她手上,带着她来解莫奈何,很慢很轻快,一根根小木棍被抽走,再散了,再被他带着组合回去。
被他包裹住手的感觉太安心,安心的让她愈加坚定,她长这么大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拜了他做先生,喊他一句表兄,她在这一瞬产生了妄想。
她想喊顾明渊一辈子表兄,想让他只给自己做先生,若他是她?????父亲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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