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松了点唇,手放开,她的脸就贴到他颈侧,吐息有些快,一时缓不过来,顾明渊轻抚着她,她便亲昵的回抱住结实脊背,柔柔的依偎在他身上。
“你大表哥还活着。”
沈清烟慢半拍道,“……我不能叫他大表哥了。”
她都不是沈宿的儿子,那大表哥也不能叫了,她没亲戚的,她是孤儿。
顾明渊不甚在意,默然一会儿,叮嘱她,“我近来会很忙。”
“我很乖的,”沈清烟回他,她知道他忙,反正她就呆在宅子里,不往外跑了,就不会给他添麻烦,她还等着他娶自己呢。
顾明渊瞧她眨巴着眼,圆圆的瞳里尽是纯澈,抿嘴笑了笑,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待她睡过去,才敛住笑,神情沉重。
——
顾明渊说忙便真的闲不下来,日日早出晚归,缘着英国公府里毕竟老夫人回来了,有时他还要回府,跟沈清烟独处的时间就少了。
不过雪茗常跟庆俞打听外头事,倒让沈清烟知道不少事情。
譬如永康伯府里现如今没多好,沈宿自那回被打后,腿脚不便,府中管事皆交给沈浔,沈浔也和薛明秀和离了,薛明秀归家后再没听到她的消息,至于沈泽,分家出去过的极差,时常回永康伯府要钱,都被打出去了。
再譬如她大表哥陆恒家和英国公府现在也一团乱,大表哥的继母陈氏和养妹妹陆璎被赶出了威远侯府,缘着这陈氏私吞了大表哥母亲的嫁妆,她还跟陆璎多次坑害大表嫂,听说大表嫂死的惨,是怀孕出逃,不慎落水死的。
这还不算呢,陈氏和陆璎被赶出来后,这陆璎又被说是顾淮山跟陈氏的亲生女儿,陆璎有阵子住在英国公府东侧的小胡同巷子里,可陆璎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近日还诬陷顾窈苛待她,被揭发了出来,于是又被赶出了英国公府。
本来这事儿从陆璎被赶走就算结束了,可谁知道,顾淮山趁着傅氏和顾窈去江南,顾明渊不常回府,暗自在账上划走了七百两银子,七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平头老百姓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顾明渊给沈清烟买的小宅子,也不过就花了两百两,顾淮山划走这七百两被傅氏发现是给了陈氏,顾淮山还时时往陈氏住的地儿跑。
傅氏这口气自是忍不下来,直接带着人去把陈氏和陆璎一起抓住,送去了大理寺,状告陈氏就是当年拐走顾窈的幕后主使。
那陈氏在诏狱内不堪受刑,直嚷着跟顾淮山生下了陆璎,这本来是藏在暗处的丑事,陡然被她说出来,立时传的满燕京城都是,后面被请去大理寺当堂滴血认亲,才发现陈氏说的是假话,可顾淮山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也不知道他以前教授过的那些学生怎么看他了。
沈清烟都为顾明渊不值得,摊上这么个风流的爹,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亏她以前觉着顾淮山是个最讲体统的老学究,谁料到他背地里这么荒唐,府里一个林姨娘,后头还有个瘦马玉娇,如今还跟大表兄的继母不清不楚,这关系乱的。
沈清烟都替他害臊,老了还晚节不保,要真说起来,顾窈丢了、顾明渊差点被拐走,都怪顾淮山!
她这时就很庆幸顾明渊没像顾淮山,要真像他,以后她就苦了,她可没老夫人那般好手段,管不住人的。
这家中乱糟糟的,沈清烟也体谅顾明渊,就是他有时不得空回宅子,也不跟他闹别扭,是真的乖,还很体谅的不烦他。
这么平平淡淡的又过了些时日,中秋快到了,沈清烟第一次在宅子里过中秋,下人们都很用心,屋檐廊下,院中林木上都挂着小兔灯,院里还摆了祭月台,供晚间祭拜月亮。
雪茗还特地为沈清烟换上妃红色雪萝绣襦,静心梳妆了一番,出来时小丫鬟们都艳叹着就是月宫里嫦娥也不及她的颜色。
这话沈清烟就是耳朵里听听,高兴高兴就过了,并没真的自比嫦娥仙子,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今儿个中秋,顾明渊估摸得回府过节,她恐怕要一个人过中秋了。
但扫墨说,顾明渊会来陪她过中秋的。
沈清烟欢快不已,还央着扫墨去备马车,她要去署衙接顾明渊!
现下外界都传她死了,只要她戴好帷帽,就可以像普通姑娘一样出行,没人会怀疑她,在这宅子里,顾明渊也没拘着她,就是要她出门带人,她素来容易招惹是非,所以在这事儿上她很听顾明渊的话,不常往外跑。
这次去接顾明渊,带了几个小厮随行。
赶着天黑,马车停在署衙对面的胡同里,沈清烟挑开车帘往外瞅,那署衙冷清的很,就门口开了扇门,不时有人进出,还不知道顾明渊何时会出来,她有点想进去找他,但不能进去的。
她等了会儿,觉着肚子有些饿,让一个小厮去署衙那头问问,顾明渊何时才回来。
沈清烟眼尖,远远儿的瞧见荀琮从署衙里出来,他越过了路道,走到这边来,沈清烟唬了一跳,生怕他看到自己,又想找自己麻烦。
结果他过了胡同,站在路口,转身问身后跟着的小厮,厉声道,“小公爷真跟刘侍郎的嫡次女订亲了?”
小厮连答着是,“听说是月前定下的,傅老夫人着急的很,说不准今年就成婚了。”
沈清烟坐在车里发僵,抖着手想掀车帘,听清楚些,怕自己听岔了,可雪茗急忙拉着她,悄声求着她别掀车帘,马车在胡同里,因着昏暗不易被发现,但沈清烟一掀开车帘朝外看,可能就会被荀琮看到。
荀琮嗤嗤的笑着,踢开脚边的树枝,自言自语道,“他倒是迫不及待,她死了没准还能让他松口气,只有她蠢,到死还当自己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他又笑了两声,吊儿郎当说着,“小公爷成婚那日,我可得去喝杯喜酒,祝他百年好合。”
他晃着步子慢慢走远。
沈清烟枯坐在马车里,片时流泪。
雪茗匆促的帮着顾明渊说话,“您别信荀二公子的话,小公爷不会跟那位刘二姑娘成婚的。”
沈清烟望着她,“你早知道表兄订亲了,对不对?”
雪茗一脸难色,讪讪想跟她解释。
沈清烟抓起桌几上的茶杯欲往她身上砸,可到底下不了狠手,滚烫茶水倒把她自己的手烫红了。
雪茗慌忙抢过她手里的茶杯,用帕子给她擦手,被她一把推开,她背靠到车壁上,双脚踩上长凳,自己抱着自己,小声哽咽着,“我要回去吃饭了。”
雪茗不敢再违逆她,只好出了马车,跟扫墨两个私下通话,随后小厮赶着马车回去,扫墨在这里等着顾明渊出来。
沈清烟回宅子后,没哭没闹,只吵着饿,雪茗便叫人备了膳食,她一个人坐在桌前吃东西。
顾明渊进门就见她往嘴里塞吃的,颇狼吞虎咽,眼都不看他。
顾明渊踱到桌前坐下,看她手上有烫伤,欲拿过手来查看,可他手才碰到她,她就瑟缩着站了起来,顾明渊沉默着。
屋里静的透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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