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从侧面夹阶走出来,极俊美妖异的少年,黑发碧眼,神容冷峻,招扬的阴骘之气让人不敢接近。
几人对视一眼,有一位平日最油滑的中年官员眼神闪了闪,靠过去,殷切低声:“见过碧将军,碧将军从后宫出来,可是去看望了秦王妃。”
蔚碧神色冷漠,想起刚才蔚韵婷得知褚无咎下了立后圣旨、伤痛垂哭的模样,眼中便噙出一点讥讽。
中年官员悄然打量着他神色,故意深深“唉”一声:“瞧这事闹的,陛下之前那阵仗,谁不当秦王妃该正位中宫,谁想,这…唉。”
“不过以王妃之尊。”官员逢迎说:“即使不为皇后,必然也该位列贵妃。”
蔚碧似笑非笑:“从秦王妃变成贵妃,你觉得她会高兴吗。”
说是秦王妃,根本是太子妃、一步之遥的国母,贵妃再贵,也是妃妾。
蔚韵婷不惜与霍肃解除婚约,做了秦王妃,终于能压过衡明朝一头,眼看要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结果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她不仅还输给了衡明朝,甚至连正妻都做不成,只能为人妃妾。
“陛下也实在心意难测。”中年官员唉声叹气:“容王妃虽说为原配,但毕竟大婚未成,又是衡相爷的女儿,衡相爷是治世能臣,但这老话说的,齐大非偶,功高盖主,衡相爷专权多年,如今女儿又做了皇后,若是哪日他病好起来,甚至再能上朝处政,成了陛下的老丈人,岂不东山再起、更胜往昔,更有外戚做大之嫌?”
“呵。”蔚碧露出冷笑:“东山再起,衡玄衍不会有这一天了。”
中年官员一惊,试探说:“碧公子此言何意?”
“你不用试探我。”蔚碧讥笑说:“你想听我便告诉你,褚无咎想娶衡明朝,但最平生最恨的人,就是衡玄衍。”
“这天底下。”他眼中浮现出强烈的讥讽:“大概最恨不能衡玄衍死的,就是他了。”
中年官员悚而一惊:“这——这—”
蔚碧越说,心头越升起暴戾与怒火。
他没想到,先有琅琊大师预言,又有掠蔚韵婷入宫,褚无咎分明已经走到这一步,竟然还敢打算娶朝朝
——上天怎么能如此厚爱这个男人!让事事皆如他愿?!
绝无可能!
他绝不会眼看着衡明朝嫁给褚无咎。
蔚碧冷笑一声,一步也不想多待,抓住剑柄快步走了。
中年官员神色惊惶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新帝深沉叵测,衡玄衍则是十几年深重的积威,这两位帝国最有权望的人物若是不睦、甚至是深烈地仇视……
“……这位大人。”
中年官员忽然听见一道女声,他扭过头,看见一个白色丧服打扮的清秀宫女。
新帝登基,万象更新,是天大喜事,到处只张灯结彩,诺大后宫中,只有一个地方破例特许穿白服丧。
那就是曾经的秦王妃,因为曾被判命为国母,而被接进宫中、颇受优待。
中年官员不敢怠慢,连忙过去:“这位姑娘可是秦王妃身边人,王妃是有何事交代?”
“奴婢翠倩,正是王妃贴身侍女,见过大人。”宫女屈膝一福身,低声道:“我们王妃有些话,要指点大人……”
——
四月末,春意更甚,外面开始不断响起喧闹声。
秋秋天还没亮就被吵醒,怒气冲冲跑出去:“大早上这么吵,让不让人睡觉啊!”
她一跑出去,就瞪大眼睛,只见满街都是大红,家家户户在门口挂上红灯笼,连最穷困的人家,也在大门贴上个大大的粗红纸的“喜”字。
街巷各家门户大敞,百姓们欢天喜地从家里跑出来,一张张面孔笑得合不拢嘴,扶老携幼,彼此招呼催促着热热闹闹向街头去。
秋秋看得微微张开嘴巴,她一头雾水,看身边一家人携扶着喜气洋洋往那边走,她连忙问:“大叔,这是怎么了,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那扶着老人的中年汉子抬起头,大着嗓门喊:“我们去领喜饼!”
“陛下要登基了,还要大婚了!”旁边路过一个红布包头的婶子牵着小女童紧赶慢赶,高兴说:“陛下下了圣旨,要大赦天下,免了今年半数的赋税,京兆府还大开粮仓,家家户户都能去领喜饼。”
“听说那喜饼都是甜白面做的!”旁边有人馋得不行:“甜白面做的,人人有份,一直发到大婚那日,从没见过这样的手笔…。”
“官府哪来那么多钱?”
“不是官府,官府哪来这多钱给咱发甜白面馍馍,是陛下给的!听说陛下把先帝的私库开了,里面的东西全拿出来,赐给京兆府,织造办夜以继日缝了上万个“喜”字贴,都分发到民间,要与民同乐,普天同庆…”
“陛下真喜欢皇后娘娘。”
“可不是!大婚与登基同一日,这是多大的荣宠。”
“好,好。”旁边已经古稀之年的老人杵着拐杖慢慢走,咧着缺牙的嘴乐起来,笑呵呵:“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这回去必定要日日夜夜为陛下和皇后娘娘祈福。”那头的老妇虔诚地合起苍老粗糙的手掌,喃喃咧咧:“观音娘娘啊,可得保佑陛下和娘娘,百年好合,寿与天齐……还得、还得早生个大胖小子!”
秋秋呆呆看着。
九公子…不,新帝,竟然这么爱重婷姐姐?
对街正有一队神策军策马过来,拉开长长一条大红布帛披在地上,又携着无数条叠着的红布,飒飒踏马向远处街市而去。
满城披红,真正的满城喜红。
秋秋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扭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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