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转身往外面走,白嫩的脚丫子踩在冰凉的玉石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披散到腰际的青丝随着步子轻轻晃动。傅允看着她的背影,眸色颇深,喉头滚动,硬生生咽下一口津液。
这几日未下雨,天闷热的紧,不动弹都能出一身汗。西边天空的云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被乌云遮蔽,天还未黑就有些阴沉沉的。傅允思虑了下,跟在卫莺身后出了府。
卫莺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光脚走着,她这身打扮,美则美矣,略微有些奇怪,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许多双眼睛偷偷打量着她,胆儿大的,目光直勾勾的在她身上逡巡。走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地方可去。身无分文,也不认识谁,这诺大的上京,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的打下来,雷声滚滚,雨势很快大了起来,一阵紧似一阵,地上扬起白茫茫的雾气。
长街上的人都慌忙往家里赶,街边店铺关门的关门,打烊的打烊。很快,人潮就散的差不多了。卫莺举起手,遮住头顶,跑到铺子外面屋檐下避雨。无奈雨势太大,根本挡不了多少,雨水刷刷洒落在她的衣裙上。没过多久,衣衫就湿透,整个人像在水里泡过一样,往下滴着水。
她倚靠在廊下,清凌凌的眼,注视着这荒凉人间,带着一层隔阂与疏离。若没有傅允当众说的那番话,她此刻想必是在欣喜地准备嫁衣,想象着嫁给元昊哥哥那日的情景吧。
傅允在远处看了一会,心头发痛,走过来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在檐下淋雨。
卫莺余光注意到他,忍不住想翻个白眼,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傅允没主动开口说话,卫莺也不欲搭理他,径直就走入漫天大雨里。比起被雨水浇透,她更不愿和他呆在一块。
见卫莺离开,傅允也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刚好能在视线范围内看到她的身影。
卫莺感觉到他一直跟着自己,不由加快了脚步,可身后的人也同样加快脚步,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她慢,他就慢,她快,他就快。
夜已经渐深,长街两边的大红灯笼泛着幽幽红光,照亮夜行人脚下的路。
卫莺实在忍不了了,回过头冲傅允不耐道,“你一直跟着我作甚?”
“不做什么。”
他没有上前,立在原地没动,雨水一泼泼从他的头顶浇下来。水流顺着苍白的脸流到脖颈,凤眸似氤了一层薄雾。他定定地看着卫莺,薄唇湿润殷红,眼角眉梢挂着晶莹水珠,像一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精致阴沉的妖。
“哼。不做什么是想做什么?”
卫莺轻哼一声,冷冷反问。她表现出来的厌恶还不够明显么?他怎的像是一点都瞧不出的样子。
傅允走过来,垂眸看向她,“随我回去,你身子弱,淋雨会吃不消。”他并未正面回答卫莺的问题,而是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让她跟他回去。
卫莺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嘲弄似的笑了,眼中迸发的冷意让傅允心惊。原来这就是他的关心么,真是令人恶心呐。
“吃不消又与你何干?害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不正是摄政王爷你么?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呵呵。”
她语气极疏冷,明明身子孱弱,却还是排斥抗拒他,也一点不顾及他的感受。
傅允喉间溢出一抹低低的苦笑来,见卫莺转身欲走,忙堵在她面前。卫莺没说话,打算换个方向走,却还是被拦住。如此反复几次,她几乎是被傅允给圏禁在了怀里。他身形高出她许多,卫莺感觉闷得密不透风,连雨都进不来了,本能地伸手去推开他,许是气力差距太大,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你干嘛……”
卫莺禁不住委屈地想哭,为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自己。
因为委屈,连带着嘴里发出的声音,也已没有了先前的冷意,反倒是夹着一丝哭腔,几近在呜咽。
听得这嗓音,傅允身子都绷紧了些。
明明又娇又柔,却偏偏喜欢竖起浑身的刺,让他疼。稍一欺负,却又可怜的不行,更是让他产生难以遏止的欲/念,想把她压在身下疼爱。在她之前,傅允从未碰过女子,那晚过后,他终于懂得男女欢/爱,食髓知味的滋味。思绪收回,他压抑住难耐的情绪,嗓音喑哑地问她,“要怎么做,你才肯跟我回去?嗯?卫莺妹妹。”
卫莺推的手都酸了,也是徒劳无功,索性停下动作,思索起他说的话,突然想到什么,杏眸闪过一抹狡黠,软着嗓子诱哄着他道,“那是不是我说了,你就会去做?”
傅允低下头,对上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眸,心间发痒,什么也来不及想,下意识地就道,“嗯。我会的。”
“那你,”卫莺眨着眼,捏住了他的腰带,稍稍拉紧了些,傅允难受地闷哼一声。因两人都浑身湿透的缘故,她的突然靠近,就像已经未着寸缕贴在他身上。他情难自控地起了反应。“去告诉元昊哥哥,你那日在选妃宴上说的,都是假的。好不好?”
他本已浸在她的娇声软语里,无法思考,一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浑身燥/热散去,像被人泼了盆冷水,冰寒刺骨。
“不好。”
卫莺捏着他腰带的小手突然松开。
“只这一件,我做不到。”傅允补充道。睫羽垂下,掩藏住眸底的神色。
“那你还答应什么,你就是个骗子!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想都别想!”美人计不奏效,卫莺又恢复成本来面目,伸出锋利的爪来,刚刚娇柔的模样,仿佛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好。那我就陪你呆在这里。”
他轻轻把卫莺护住,不让雨水淋到她身上,蓦地,一辆马车驶过,溅了傅允一身泥水。
“殿下,那位是摄政王爷么,他怀里怎么像是抱了一个女子?”说话者是元昊的门客,司徒允,他没有在朝为官,自幼饱读诗书,最擅兵法谋略,被元昊挖到身边作为助力。两人在马车内商谈,无意中瞥见了傅允和卫莺两人。
元昊仔细一看,瞧清楚了他怀中少女的模样,竟是卫莺,桃花眼里浮起一丝嫉恨阴沉,放下帘子,冷笑道,“傅允真是好本事。在我跟前抢人,不惜毁了那女子的名声。为的就是独占罢了。本宫现在才看出来,他竟是个痴情种。可惜,我元昊是不会这么轻易让给他的。”
第22章 别走
最终,卫莺还是无奈的跟着傅允回了府。
与其跟他在大雨里耗着纠缠不清,不如好吃好喝的待在府上,反正也甩不掉。论无赖,真没几个人比得过他。卫莺心里轻叹。
不过让她稍觉欣慰的是,傅允这些时日极少出现在她面前,偶尔见到,也只是过来远远看上一眼,吩咐宋轩过问她的饮食起居,卫莺倒也不觉太过烦扰。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元昊哥哥和卫柔的婚期越来越近,她夜里渐渐睡不安稳,常常在各种噩梦里惊醒,冷汗涔涔,粘湿一身。
大婚前一日晚,她躺在床上,两眼睁也不是,闭也不是,看到的都是他们两人携手站在一起,语笑嫣然的场景。突觉胸口窒闷的紧,心悸的厉害,没个着落。索性披衣起行,步入庭院,外间月华如水,流泻一地,隐有蛙鸣声起伏。卫莺按住心口,剧烈地喘了几口,呼吸到新鲜空气,才觉自己重又活过来。
傅允照例来看她是否安睡,走至廊下,便不再往前走了。望见她憔悴的侧影,心头一跳,双目隐现痛色。原来在她心里,元昊竟这般重要。不自觉的,手指遽然收紧,泛出狰狞的青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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