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动力,隐密的核心区域,秘境。
无边无际的人造生态座落于巨大的太阳能防护罩下,自地仰望,那座不见边际的防护罩无法用肉眼描绘。
对内,防护罩所显现的是蓝天白云,会依时间流逝產生昼夜变化,试图模拟神创造的天空。
对外,防护罩所呈现的是隐形屏障,站在秘境外的人会被透明墙阻挡,也无法看见防护罩内部的模拟生态。
人造的世界,有的地方绿草如荫,有的地方遍佈溪流。
清澈的河水蔓延森林,沙漠的黄沙乘风而起,冰天雪地,熔岩喷发,森罗万象的景致将人造生态切为多区,每区看似独立,却又能和谐共存。
草原上的机械狮啃食机械羚羊的零件,冰川上的机械企鹅潜入水中猎食金属鱼,每一次踏入秘境,心中总会不自觉涌现「科技终让人类成神」的念头。
至少,范伦是这么想的。
范伦·维伍德,在成为海尔安德典狱长前,他是一名职业军人,某次前去国家边境执行反恐任务时,遭超常症病患轰得支离破碎,左眼连同半脸一起炸飞,整条右臂也没了,半边身体近乎全毁。
庆幸他生在一个科技革命的时代,多亏x能源让人类更接近神,多亏诺罗恩家族将他改造成生化人,范伦现在才能好端端坐在这,用机械化的瞳孔欣赏那人亲手创造的世界。
那人就站在不远处,那名鬼灵精怪的老者气色红润、站得直挺,他正在教导一名机器人素描。
创世动力执行长,诺罗恩家族现任大家长,这座世界的神。
那人就是萨卡·诺罗恩。
「别乱动啊小范,叫你换姿势再换。」萨卡身旁立了根独眼机械权杖,那是他的机械跟班。
萨卡要范伦别东张西望,他轻拍一架智慧机器人的肩:「来,趁现在,快画。」
机器人振笔,它迅速勾勒圆桌上的水果篮,以及坐得恭敬端正的范伦,不过十五秒,一张素描便大功告成。
「很好,就是这样,下一张。」萨卡很满意孩子的表现,独眼权杖原地跳跃表示对机械同胞的讚赏:「小范,换个姿势吧。」
范伦轻皱眉头,他没花时间多想,老闆叫他干什么,他便干什么。
依老闆吩咐,范伦将机械手肘靠在原木桌上,做出单手托下巴的动作。
其实,突然被叫到这来,范伦多少有点紧张。
海尔安德出了大包,老闆託付的事他一样没做好,全怪费洛斯特勤搅局。
本以为到这来会被飆骂一顿,想不到老闆仅是叫他乖乖坐下,要他当机器人学习素描的模特儿,仅此而已。
回想起来,自开始为诺罗恩家族办事起,自己从没见老闆大发雷霆过,或许老闆的脾气比想像中好,又或是诺罗恩家族作为菁英世家,他们本来就很有修养也说不定。范伦心想。
想着想着,坐在不远处、面对画架的智慧机器人又完成一张素描。
「真棒,画得真好啊孩子。」萨卡鼓掌:「小范,拿个苹果吧。」
范伦奉命拿起苹果,他仍旧忐忑,不过是生化右臂不会像血肉之躯那样颤抖,较看不出来。
实在按捺不住,范伦终于开口:「老闆,找我来有什么事?」
「别急,活着总该好好享受,匆匆忙忙会错过许多美好。」见智慧机器人又完成一张素描,萨卡指着水果篮:「来,拿起那串香蕉。」
范伦忍住叹息,他奉令捧起香蕉:「这样?」
「对,保持那样就好。」智慧机器人再次提笔,萨卡随口一问:「对了,先前不是叫你拿那孩子的血液给原子星实验室的人化验,结果呢?」
被问到正经事,范伦立刻挺直腰桿:「原子星实验室回覆,说那孩子的变异细胞有两种,分为α和β,其中变异细胞β在释放能量后,细胞便会重置,但β细胞无法存活在他人体内??」
「哎呀,那还真是可惜了。」萨卡像小孩子一样叹气,他露出那种拆开礼物,却没获得惊喜的小小遗憾:「好想要获得永生呢,如果能活久一点,这个世界就能更加完美,如果能永生不死,人类这个种族就能全面升级,更能亲眼目睹一百年后、一千年后的科技究竟能带我们上哪去,衰老真是一件麻烦的事,唉!」
萨卡仰望自己创造的蔚蓝,他自认离真正的神仍然遥远,他朝祂独白:「你不给我们时间,就是因为怕我们超越你,对吧?」
再多给萨卡三百年,他有自信能骑到神的头上去。
不过在范伦来看,萨卡已足配称为神了。
范伦这也理透天牢任务的动机,原来,老闆是想利用奇洛体内的变异细胞达成永生。
并非刻意安慰,范伦由衷而论:「这个世界很完美啊。」
「不,糟透了,到现在还得借助祂创造的太阳,这还只是其中一个瑕疵而已。」萨卡反覆在脑中构想,要如何创造人造太阳,他顺手勾住画架前的智慧机器人,萨卡俏皮地跟它讲悄悄话,偷偷詆毁神:「那老狐狸真阴险,祂怕自己被超越,就增设寿命这种无聊的限制。」
范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瞧老闆呼没要发脾气的意思,他便鼓起勇气道:「既然那孩子的变异细胞派不上用场,那天牢的结果也??无伤大雅?」
「无伤大雅?」听到这话,萨卡双眉挑得很高,比起愤怒,他的语气更贴近疑惑:「你付钱叫物流把商品送到你家,结果商品在途中被物流搞丢了,你打电话给物流,问他商品上哪去,物流却回你『反正你现在用不到了,东西丢了也无伤大雅。』,这就是生化人的逻辑?」
范伦顿时哽咽,他自知说错话,完蛋了。
「我没记错当初有把你的脑子救回来,要不要我现在帮你打开来检查一下?」萨卡直视范伦,他没有生气,不过是用一种注视產品的眼神,看着一件应当报废的不良品:「那孩子的能力非常适合製成机心,掉了他,损失很大,重点是我花了钱,这样还叫无伤大雅?」
「很??很抱歉。」范伦用仅剩的血肉之躯发抖,他左手的香蕉随之落地。
一旁的智慧机器则继续它的画作,范伦每换一个动作,它随手就是一幅素描。
本以为老闆就要发怒,未料萨卡还是没涨红脸,反没来由接了句:「想吃什么?」
正当范伦天真的误认被饶过,萨卡却又道:「最后一餐总该吃自己想吃的,我午餐没吃,就是为了陪老朋友共度最后一餐,儘管开口,我马上叫人准备。」
无视范伦脸色铁青,萨卡走向智慧机器,他整理好它画得一幅幅素描:「选一张喜欢的吧,你先选,我后选,你选一张满意的,看是要当陪葬品入棺还是当遗照,我也选一张,好裱在房间的某处,纪念自己曾有这么一位好朋友。」
范伦垂下头,现在的他哪来的心情点餐?都要死了,他哪来的胃口?
死很可怕,更可怕的是眼前这头披着人皮的恶魔,都要把人干掉了,居然还能稀松平常地谈吐?那过分悠哉的模样是打从心底瞧不起人?还是当真没有一颗正常人类该有的心?
这位国王,没有心。
「我选这张。」萨卡挑了范伦单手托下巴的那幅,机械权杖眨眨单眼,陪主人一同过目艺术:「这张好啊,有一种沉思的感觉,生化人沉思看起来更有深度,果然,人唯有逢人生低潮时才能露出这么有层次的神韵,你呢小范?你选哪一张?」
见范伦沉着脸,久久不语,萨卡又问:「还是你要托下巴这张?给你啊,我选你不要的,今天你最大,你作主。」
坐在木椅上的范伦双手握死,好歹他也活一把年纪了。
作为一名因伤退役的职业军人,作为一名典狱长,虽说年纪比萨卡轻,但他终究是名有社会地位的成年人,自身的性命被人如此鄙视,像是掛在嘴边的玩笑,范伦难忍咬牙。
「不喜欢素描吗?」萨卡没辙摊手:「总该说想吃什么吧?坦白说我早上只喝了杯黑咖啡,现在也饿了,你随便说个东西,我们一块吃,别让朋友一直等啊。」
这位国王从不反悔,他决定的事就是决定了。
意思是自己今天注定死在这里。范伦淌下冷汗。
沉默了许久,范伦这才抬头:「你刚才说,今天我作主,是吗?」
萨卡大方点头:「没错,你儘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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