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弯起眼笑道:“上清真人。”
通天呵呵也笑,却摇头。
他冷淡下神色,道:“看着你家主人并无意现下便与我一叙,那也好办,择日再聚罢。”
他在白竹怔愣一时忘却言语之时,施施然举步,直接踏着山峰之间回荡的云霭,踱到了小遥峰,在花树环合的小湖畔坐定。湖水寒彻,婆娑生烟,他握着竹管,几次欲下手琢笛,又将将停下。
水平如镜,然他思绪却纷乱,纠不出一个头绪。
想来笛子还是待静下心来再做为好,也免得辜负白竹一番美意。
通天对着那张在水中更为俊美不实的脸容无声嘲笑,你竟是在逃避。
要逃什么呢,逃你从未尝过的亲情滋味?然则它早就附骨此身——只不过是你不知道。
水上的面容苍白着破碎了。
——为什么不知道呢?
——你本就是误入此间的逆旅客,自嘲天生天养,实则忐忑自己或不能真正得其几分认可。
……
通天忽然想起作别不周山之时伏羲告诉他的推演结果。
其时伏羲在迟暮天光里转头看他,瞳中如蕴云泽、似耀火色,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物事复又被揉在了一起,如静水中无声燃烧的磷火。
“恭喜了,你至多再当一百年孤家寡人。”
通天并不以为意,也不甚当真,玩笑道:“那可得好生珍惜这百多年。”
……
一翻身,悄无声息地就破开水面沉下,通天如同在不周山中的那些年惯常所为,浮躺于池中假寐。
先前的气机牵引仍隐约存在,不知会通于昆仑山中何方——这说明到手的白玉竹管并非通天此番机缘所在,至多是个添头,但一想到或许还要连带着认个亲甚的,便是前方有先天至宝诱惑,还是难生翘首期许之情。
近乡本就情怯,而若这游子倥偬大梦一场,浑然忘却故里乡情,偶然却知仍有父老殷勤盼归呢?
简直茫然无措至极……不如不见。
……
苏雨鸾为万花琴圣,不过取琴棋书画四字以方便称呼罢了。实则称乐圣更妥,单论斗琴技,未必便压得过同样矜得一琴字的琴秀高绛婷——苏雨鸾托身忆盈楼期间,所用不过是菡秀字号,亦有示之客让的意思。
种种琐杂小事在有了漫长无尽的时间来回忆的时候,便也记得异常清楚了起来。
师徒之间,教习乐理自然并不只隅于琴之一道,谈及笛时,曾以未尝一见雪凤冰王笛为憾事。
雪凤冰王笛采昆仑青灵竹,仿七秀所藏宫廷珍器白鹭霜皇笛而制,后者早已失窃,而雪凤笛制成未久,亦于开元二十年间江湖动荡之中,被恶人谷谷主王遗风夺走。
雪凤笛自此扬名,却是随了其主王遗风,所出红尘一曲,雪葬百里。
他后来曾往七秀坊,借出过雪凤笛的图纸,想要自己仿一管笛出来。然而天宝年间,昆仑镇派多宝齐物阁所在之地泄露,投机之士纷至,乌烟瘴气无复言说。昆仑碧霄一系愤而毁阁,长生洞百亩凡竹,皆焚于其中。
昆仑举派西迁,旧地唯留玉虚峰伪阁一座、外门弟子数百,经受着觅宝客们无休止的探寻,最后也不过找到一点残铗碎玉,曾可与刀宗一较的煌煌大派就此匿迹江湖。
而他的这点小念想就此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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