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依旧是素衣墨发的打扮,唯有发间增饰以璎珞。初见之时的容色分毫未改,玉貌分辉,但整个儿瞧着却越发沉冷了。她一手牵着长琴踏空而来,身后随侍着一个小姑娘,通天认得这是女娲点化西昆仑飞云,收于座下的童子碧云。
都住在一个山头,平时常串门的,早就熟悉得很了。因有子侄在其门下,女娲拜访通天还要更多上一些。是以此番饯别小聚,也没有如何郑重其事,通天意思意思地选了个地儿,就在昆仑巅候着她。面前一鉴清池,天光照影,正是从前三十六品净世青莲现世之前的生长之地。
“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通天拢着袖对她兴味索然道,“指不定我们会再次为同个机缘所牵引,不日就又见面了。”
“……”这算是在叙别,顺带着安慰人么?
女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通天,曾经她与三清既然能同分净世青莲的机缘,彼此之间当然是颇有微妙的缘法在的,若再有与她有缘的至宝现世,可分而取之,通天对此也有所感应,当然是挺有可能的事。这么一想,她竟觉出了几分陆压那句“离聚之事无须挂怀”所潜在的意思:洪荒不过是这么大,到了这一层境界上,也就这么几个老相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早就腻味了。
想见的那几个躲人躲上了瘾头,剩下就是数的过的几位来来去去的,女娲这么一想只觉烦得不得了,还不如转头回自家器房摆弄些有趣玩意儿的好。但她确是卡了境界,迟迟破不入准圣,说不在意都是假的,总不能再沉溺此间事,还是得出去。
被通天这么一搅和,什么离愁别绪忐忑之情都没了,女娲冷着一张脸,正自糟心,只觉手上微微一沉,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是长琴埋首在她的云袖之中,女娲叹了口气,道:“随你师傅去罢,我也不会离山太久的,何况,”兄妹两人如出一辙的碧色深瞳,斜睨过来一眼,绮年玉貌的女修悠悠道,“指不定不日便又见面了呢。”
通天笑了笑,没有接话,抬手揉了揉小弟子的软发。
女娲忍不住又是叹了口气,忽然转而对通天道:“可别忘了我得了息壤,气息沾染,于此地仍是会有所感应。”
通天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应道:“记下了,往后要做甚坏事,定然避开此处。”
女娲凝目看了他片刻,又转而定在面前的池面之上,意有所指道:“那已经做下的,便打算这么浑弄过去?”自三十六品青莲为人所得后,此地便早已空无一物,唯有一池寂寂净水。因处昆仑之巅,高出层云之上,连云影也不曾到访。却也不知女娲在这毫无动静的水中,是看到了些什么,方这般不留面子地戳穿。通天并不以为忤,但也不打算解释一二,只道:“放心,我保证糊弄得过去。”
女娲轻笑一声道:“随你高兴,这又与我何干?”
通天屈指弹了弹悬于腰间的青萍剑,一声清越的振鸣,最近都未将雪凤笛携在身上,他亦笑着温声应和道:“确是无甚关碍的。”
这就有点无赖的意思了,可女娲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转了话头到法宝上面,道:“我兄长托人送来的那灯,我已转交长琴,你若得空便琢磨下,教他怎生驱使罢。”
通天仿佛很是适应这耍赖的状态,顺口便接道:“我琢磨得也不定对头,你为何不一道教了?也省事许多。”
女娲皱眉道:“你是师傅还是我,我这便带他一道下山如何?”
通天投降:“可别,他眼下可不适宜跟着到北海去。”见长琴也抬头看过来,对这话表示了疑惑之情,他似是认真解释给他们听,道,“万一浸了水,从此哑了声可怎么办。”
一派胡言,偏还很正经一般。
“……你,”女娲被堵得简直无话可说,偏通天说得还对,她下山之后的打算,首先要去的便是北海,她摆摆手道:“碧云我留于山中,只带青鸾与彩云走,她也就守着洞府,有甚么凑不上手的地方只管吩咐她便是。”
通天笑吟吟地只管应下了,碧云为山涧云所化,在这昆仑山中朝雾夕岚,都在她的耳目所及,于此道上,比白竹还有用得多。
先前已与太清、玉央简单叙别,山中也别人他人牵挂得了。女娲向他通天点一点头,略带叹息之意道:“就此别过。”
通天只摆了摆手。
女修罗裳衣带飘飞地,往西昆仑方向去了。
西昆仑的洞府,比起东三峰的道场院落,修得要更低一些,正坐落于环山的第一道云层之中。通天之前听玉央说,当时择地立道场的时候,是因为陆压喜爱为云雾环绕的景致,加上女娲也性喜湿凉,两相合计,便有了选址十分任性的西昆仑洞府。女娲的身影一霎间便看不见了,四下里苍茫的云絮,层层地绕过来。云深不知处,她就像当日倏忽而来又去的伏羲,很快便再看不见她的身影。
待她去得远了,通天又对长琴道:“回家的路你识得,便自去吧,”他露出个颇不怀好意的笑,道,“孔宣还挺想念你的,为师在这里还有些事,晚点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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