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甩手挥挥袖子这么走了,带走了一大片儿的五色瘴。接引下的黑手还是被他点破的,但对方分寸拿捏得好,虽然当下鼻青脸肿地疼,实际上根本不碍着什么,也不到请医延药的程度。通天自觉祖龙的伤和自己可没有甚么关系,也就顺从心意只做一个幸灾乐祸的围观群众,并不打算出手给治一治。
祖龙望着这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再想到后续可见的麻烦,顿时就热泪盈眶了。他眨眨眼,就有纵横的老泪在黑漆漆的水底无人察觉地结成了明珠,滚落在泥沙之中,长须一扫,就这么转眼的功夫,便埋没不见了。
祖龙瞥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又默默地整顿了一番心情,仍是哀叹有声。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他可没想过自己还有流眼泪的一天。
却有一只素手穿过冰凉浑浊的江水,如分拨开纱幕,拾起了那颗刚刚凝结成型的硕大明珠。龙泪莹莹有光,映出尖细的手指近乎透明,而又有色泽深沉的长甲。鲛人少女琼珠正仔细地拭净手中之物,垂着眼默不作声地张开十指,由着那浑圆的明珠浮在掌心兀自转动,仔细地引出水中柔和温驯的灵息,在上头过了一遍,为其逐一平抚伤处。
她专擅于此,本就是族中择选出来为神主做事的,不过之前没什么出手的机会而已——当然两边都觉得,还是永远都不要走这个机会的好。
琼珠适才并未去远,而是就势匿于一处水下暗洞中,除了一些相互传音说的密辛不晓得外,可以说是围观了全程的。
祖龙不由尴尬——然后他晃了晃脑袋咳了一声,道:“小鬼跟着他师傅走啦,你想不想跟去?”
琼珠手上略顿,差点被祖龙那一晃脑袋带起的暗流给掀走,堪堪转了小半圈才稳住了身形。
看过突然口出惊人之语的祖龙一眼,她无言道:“大人……”你是连脑袋也一道被人敲坏了吗……?
祖龙闷闷地笑了一声,道:“且看着,会回来的。”
琼珠一言不发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
却说那边水下私语话里的对象,此刻却驻足在树梢头,望定自己的掌心,忽然叹了一口气。
并没有走出多远。
通天其实略略有些挂念那据说与自己有些缘分的琼珠小姑娘,这不过是下意识的一想,因着这片江域眼看着就要不太平了,池鱼之殃,很容易就上了身。
但他很快从这略略的挂念中警醒过来,勤勤恳恳地开始回想,试图找出琼珠究竟能与前世的哪个熟人对上号来——能称得上有缘的,怎么都得有些说头才对。
当然与琼珠的照面也只是匆匆一瞥,若非特别熟悉,很难即时就从故纸堆里扒出一个名字与之对应。通天从前收过的徒弟这么多,也不见得徒子徒孙的每个都熟,单纯回想起来的时候,肯定是底气不太足的。
他在那里绞尽脑汁地回想,不得要领,最后玉宸不堪其扰,一脚把通天踹出了识海,顺手将之隔绝,免得他再打搅人清静。
“喂!”通天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你既不让让自己找,好歹给我个答案啊。”
玉宸不理他。
用前世记忆为寄托斩尸,若要说不方便之处,就在这里了,他的善尸简直像是个有恃无恐的二大爷,而眼下的这种情况下通天还真就不能拿他怎么办。
好在通天在神识之中怎么谄笑耍赖的,都无碍他面上那一派的光风霁月,便是被通天擎在身旁的长琴,也只看到他师傅对着自己掌心在若有所思地沉吟罢了。
良久,玉宸才轻轻答道,那便是琼霄了。
通天一愣,万没有想到是这个回答,现在再一回想,方才准确地摸寻到记忆中的弟子琼霄与鲛人琼珠眉目之间的依稀相似之处。
他不由长出一口气,低声也不知道是在对谁道:“却是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渊源。”当然说在神识之中,听众也就只有一个玉宸了,得了他同样意味不明的一声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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