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敬妃泄了气。她没想到,皇后的态度会这般强硬。
正沮丧着,却听得太皇太后前来的长喧声,她不由得喜形于色,快步到正殿相迎。
莫名的,崔敬妃感觉太皇太后气色大不如前,竟似苍老了几岁,刚落地的心就又悬了起来。
太皇太后落座,遣了随行的宫人,问道:“你要见哀家,是不是为着太后出宫的事?你有几成把握成事?”
崔敬妃没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恳切地凝着太皇太后,“您可曾想过,太后到底为什么进宫?寻常女子最终图的,都是天家富贵,可她裴行昭也是如此么?只说这几日的行径,她只是为了无上的尊荣么?”
太皇太后语塞。裴行昭在她眼里始终是个美得不像话的女土匪,她又怎么会了解土匪的心思?沉默间,听到熟悉的亦厌恶惧怕的清越语声:
“你不妨说来听听,哀家进宫,到底图什么?”
崔敬妃一惊,循声望去,看到裴行昭进门来,身着一袭玄色箭袖锦袍,步调优雅而闲散。
太皇太后抿紧了唇。
崔敬妃行礼请安。
裴行昭悠然落座,“起来吧。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崔敬妃的脸色已非常难看,好似突然患了重病似的。
有宫女进来奉茶。裴行昭端起茶盏,闻了闻味道就放下,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酒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酒。
崔敬妃小心翼翼地试探:“太后娘娘昨日去见姜道长了?”
“没,去杀人放火了。”
太皇太后险些被刚入口的茶呛到。
裴行昭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沈居安双腿被哀家废了,他踅摸的几十个人活了三个,其余的当场毙命;楚王妃将要名节不保,被楚王处死;晋阳长公主的府邸起了大火,她两个得力的幕僚不走运,被烧死了。”
太皇太后手里的茶盏滑落,摔到了地上。
崔敬妃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好歹也是太后,还干这种事,的确是不长脸。”裴行昭似在反省,“可要是留在宫里,保不齐就得找慈宁宫的茬,哀家怎么能违背孝道呢?”
太皇太后越看裴行昭越瘆的慌。她要回宫,她要离这个土匪远远儿的,可身子却完全不听脑子的使唤,试了两次也起不得身。
“原本不需有那些伤亡,不需害得官兵大半夜的去救火。作孽啊。”裴行昭笑笑地望着太皇太后,“您说是不是?”说完,又喝了一口酒,起身走到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费力地吞咽一下,“你想要干什么?”
裴行昭晃了晃手里精致的银质酒壶,“里面是陈年竹叶青,陆麒生前最爱喝的酒。他跟杨楚成一样,是我过命的弟兄,为了护我无虞,两次险些去见阎王。我对他们也一样。我本以为,会看着他们娶妻生子,孝敬高堂,过寻常人凡俗喜乐的日子。说好了的,他们的儿女,要做我的徒弟。”
语气很温和,语调很平缓,太皇太后却感觉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袍泽之情,您不懂,也不配懂。”裴行昭旋上酒壶的盖子,收起来,分外认真地打量着太皇太后,“您懂的,是在这张老脸上糊几斤脂粉却不着痕迹,是纵着奴才做尽令人发指的糊涂行径。就这样还信佛,怎么想的?怎么有脸求神拜佛的?”
太皇太后恼羞成怒了,“你想羞辱我,大可以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儿,私底下逞口舌之快,又有什么意思?”到底不敢说重话,语声也显得没底气。
“您还用得着别人羞辱?得力的两个奴才长年累月做那种事,谁不会怀疑李福是不是服侍过您?谁不会联想吴尚仪有没有为您物色过人?怎么,连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老话都没听说过?”裴行昭慢言慢语地说着,抬手拔下太皇太后头上的一根金簪,手势随意地把玩着。
金簪变得面条一般,在她白皙修长的十指间弯折扭曲,簪子上的颗颗珍珠在她两指的指腹间碎裂,化作粉末。
太皇太后大骇,恐惧得睁大眼睛,哪里还顾得上裴行昭的嘲讽。
“我最喜欢把人整治得半死不活,比如废了手脚,弄成哑巴。”说着残酷的话,眼中闪着寒芒,裴行昭的语声却特别温柔,“这种活儿我做过几回,多说几息的工夫就能办妥。要不要把贵太妃拎过来,我练练手,您瞧瞧?”她一瞬不瞬地凝着对方,“您说,我要是被您气魔怔了,哪日抽空潜入慈宁宫祸害您,有谁能察觉?有谁能证明是我干的?”
“你你你……”太皇太后身形向后仰,背部紧贴着座椅靠背,用尽全力控制,才没失声尖叫呼救,“你要哀家怎样,直说便是。我本就曾向你求和不是么?”彻底怂了,也终于明白,先前贵太妃为何被吓破了胆。
“您总得给官员命妇一个交代,不如写一份悔过书。自己骂自己一通,言官就不好意思跟皇上找辙了。”
“我答应,我答应你。”
“我有个能说体己话的人,大抵就顾不上跟您犯浑了。您知会堪用的朝臣,让他们求皇上,把陆麒、杨楚成的胞妹调进京城,好不好?”
“好,好。”
作者有话说:
我会继续努力哒!(づ ̄ 3 ̄)づ
第19章
裴行昭满意地笑了笑,“您为何这样照拂崔家?”
“因为……”太皇太后显得很难堪,低声道,“先帝出生那年,我离及笄还有两个月。这件事,你听说过吧?”
“嗯。”
十三四嫁人生子,大多是闭塞之地的百姓间才有的事。尚未及笄,身子骨都没长好,倘若怀胎,大多会出岔子,一尸两命都未可知。所以,寻常人家就算娶了未及笄的女孩子进门,也要等她年满十五再圆房。
而做为帝王,最不缺的就是莺莺燕燕,即便看中了小小年纪参加选秀的闺秀,也会让敬事房等她到十五六再挂牌子。
而这种俗例,被太皇太后打破了。
太皇太后道:“我进宫的时候,未满十四,当时的皇后母族与宋家是政敌,我在她眼里,自是百般不是,常被责难。那一代的崔家,有闺秀在宫里做女官,在御前很得脸。她看我可怜,听说皇后要对我下重手,便报信给我,要我早做打算。”
打算?以她那点儿眼界,能打算什么?裴行昭腹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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