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的混账事儿,要是抖落到明面上,沈家连一个活口都不能留。”沈居墨目光沉沉,“我么,到底执掌着数万人之众的漕帮,倒是能置身事外。”
沈老爷一惊,端着茶杯的手有点儿抖,“他到底做了什么?难不成,真去找太后娘娘寻仇了?”
“知道的不少啊。”沈居墨从他手里拿过茶杯,倏然摔碎在地上,“以前跟我一个字都没提过,您到底安的什么心?那畜生到底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您要是活腻了,就陪那畜生做伴儿去,我娘我弟弟妹妹还得活呢!”
沈老爷被惊得站起身来,“你你你……你是要造反啊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爹啊,啊?!”
“你要不是我爹,我早把你水葬了!”沈居墨一拂袖,满脸清寒,“往后凡事听我娘的,少来我面前犯浑。回家去!”
有两名宅邸中的管事走进来,赔着笑把沈老爷请了出去,总归没让自家帮主的爹面子上太难看。
沈居墨收拾好棋子,重新摆好刚刚被阻断的那局棋。
他自己是经常纳闷儿:娘亲表里通达,聪慧流转,自己也敢说一句天资不错,弟弟妹妹一个个也都是晓得事理明白轻重的,挺好的一家人,怎么就有个那么不识数的爹?
他甚至问过娘亲,说您当初到底看上我爹什么了?娘亲想了想,就叹了口气,说只能是看上那张脸了呗。
除了一张少见的好看的脸,父亲一无是处。
也罢,横竖家里是祖父祖母和母亲当家,没父亲什么事儿,想在他的漕帮搅和也是万万不能够的。
不用上火。
这些年,他都是这样宽慰自己,消减火气。
手下阿七走进来,捧着一副画像,展开来,“这人就是付云桥,打点官差拿到的画像。”
沈居墨认真地端详片刻,确定自己从没见过。画像中人的样貌跟他爹有得一拼,委实不凡。但即便是用来缉拿的画像,眉宇间也透着清逸淡泊,真人的气度一定胜过他爹数倍。
可样貌再不俗又有什么用?空长了一副好皮囊罢了。
人不可貌相的例子还真不少。
行昭由着官府满世界张贴画像告示,意味的反而是难以抓获,不然,锦衣卫或她的暗卫就能办了。
那这人便很是棘手了。
如此,他不妨从别处下手。
思忖了一阵子,沈居墨吩咐道:“传阅这画像,不在京城的,便去细瞧附近官府张贴出的。有见过此人的,立刻来我面前回话,务必言之有物。悬赏最高一万两,五千、三千、一千次之,全在于说的事情有多大的用处。”
阿七立即称是,随后,下意识地端详着那副画像。
沈居墨一乐,“想赚钱,大可也想门路,能带人到我跟前儿说点儿有用的,我也照赏不误。”
阿七也笑,“属下试试,也招呼弟兄们都这么办,人多了好办事,胡说八道骗钱的,立马撵走。”
宁太妃在宫里二十多年,属于那种始终安分守己的,育有皇子之后,也不曾有过半分妄念,做派反倒更加谨慎。
到了近些年,愈发明白自己的处境:儿子娶妻,她没有挑选的资格;儿子能否建功立业,她什么都帮不上。由此,索性在深宫里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习字作画,侍弄花草,做做针线,用这些打发漫漫晨光。
之前楚王府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她吓得不轻,担心儿子就此沦为笑柄,再难抬起头来做人。越是贵为王爷的人落魄,那下场便越是凄惨。
好在没过多久便知道,太后和帝后都没借机责难他,而且他还与燕王走动起来,大殿上更是毫不掩饰地辅助太后。
宁太妃的心这才落了地。再久了她不敢说,十年八年之内,别说皇室,便是这天下,也要由太后做主,儿子既然有了追随之意,便会踏踏实实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有那么长的年景,不愁留下后路,足以保障这一生的安稳。
听得宫里举办宴请,与自己有关,宁太妃起先想谢恩之后婉拒,再一想,这又不是给自己脸面,是给儿子体面,那么不论如何,都该听从皇后的安排才是。因此,也便爽快应下了,尽心筹备宴会上的一应穿戴,力求不张扬也不寒酸,不出任何差错。
再者,她也听说了晋阳要和太后比试棋艺的消息,实在是想亲眼目睹那般盛况。
这期间,皇帝与一些官员也相继听说了,一个个的喜上眉梢,更有官员为这事情进宫面圣,恳请太后与皇帝隆恩,允许五品及以上官员携家眷进宫赴宴,不为别的,只是想开开眼界,哪怕只是站着都可以。
只为今时今日的晋阳,怎么样的官员都不敢说这种话。皇帝想着这也是给小母后锦上添花的事儿,大手一挥,准了。准奏之后,却到晚间才想起派人知会皇后。
把皇后气得不轻,求太后揍他一顿的心都有了。
她这边是循例安排的饮宴之处,最多能容纳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齐聚一堂。他同意五品官来没什么,但官员自来是这样,身居高位的凤毛麟角,品级越往下,人数就越多,就跟官场里随手能抓一大把七品八品未入流,找半天也不见得能抓住个二品三品大员似的。
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他还不及时知会她,宴请的时间又近在眼前,这要是她以前没站稳脚跟的时候,便只有让人看笑话的份儿了。
生了会儿闷气,她自我开解道:“罢了,幸好他没更离谱。要是一高兴,让在京七品以上的都来,本宫就只能脱簪请罪去了。”
素馨听得啼笑皆非。
“日后得找个机会,提醒他一声,别太不把坤宁宫当回事。不然,本宫可就要向太后娘娘告他的黑状了。”皇后说着,展开御花园的堪舆图,挑选起适合的宴请之处来。
裴府那边,这次进宫赴宴的女眷,二夫人自是当仁不让。
她斟酌之后,决定把宜家也带上,亲自跟她说了听到的原委,“你又有很久没见过太后娘娘了吧?恰好这次有机会,便随我一起去。”
等到三夫人死后,这孩子就要守孝三年,没个像样的理由,是不能出门走动的。
裴宜家听了,道:“上次见太后娘娘,还是她进宫前,一次出门经过郡主府,遥遥地望见她策马出府。”
裴行昭进宫前,待嫁之处是自己的郡主府,不理不见裴家及一众亲戚。封后大典、先帝驾崩哭丧、册立皇太后的大典,如裴宜家这般的寻常闺秀不能进宫。
“这一算,日子又不短了。”二夫人笑道,“衣服来不及现做,我让人去成衣铺子买回了两套颜色相同的,尺寸稍微有些大,已经改好了。专门问了掌柜的,这两套衣服都是独一份儿,不会害得你跟人穿重样的。”
京城的成衣铺子,多数是售卖男子衣物鞋袜,为女子开设的,只针对各家贵女,绞尽脑汁地用新样式新料子,手艺一流,成色甚至胜于一般门第里女眷的穿戴。价格不消说,自然是贵得很。
裴宜家晓得这些,歉然道:“又让二伯母破费了。那我跟您去,哪怕只是远远地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呢。”
二夫人携了她的手,“你像是打心底敬重太后娘娘?”
“嗯。”裴宜家眼睑垂了垂,“爹爹的灵柩,是太后娘娘送回来的。她本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长途跋涉赶去爹爹阵亡之地,亲自送爹爹回来……”
↑返回顶部↑